夜幕深沉,医院的值班室里,欧阳磊捧着一本专业书目不转睛,而心思却完全不在这本书上。他像一尊雕像坐在桌前,盯了那一页已经盯了很久了。
一天寻找叶柳影未果,至今不知她身在何方,欧阳磊恨自己无用,恨叶家无情,又有些责怪叶柳影……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不跟他联系?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她的主治医生,这么多年一直关心照顾她的大哥哥,还是……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欧阳磊心里乱哄哄,像是动物迁徙踏过的那片草原,一团狼藉。而此时高挚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哗啦”一声撞开门,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欧阳……”高挚气喘吁吁,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精神科与眼科大楼离的最远,一看他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欧阳磊猜想是出了什么急事,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顾及这个好哥儿们了。
他只瞟了高挚一眼,淡淡的问道:“怎么了?又失恋了?唉,我今天没有心思陪你喝两杯,我……”
“我知道!”高挚打断他,匆匆走到他跟前,神秘兮兮在他耳边说道:“刚来了一个急诊,在内科病房。”
“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许激动……”
欧阳磊突然反应过来,“噌”的一下子站起身,差点把高挚撞个人仰马翻。他激动的抓住高挚的胳膊晃个不停,连连大喊:“是不是小影?快告诉我是不是小影?她出事了?她怎么了?她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进急诊了呢?”
高挚早料到会是这种场景,任凭被摇的天旋地转,他自是岿然不动。等欧阳磊平静下来,他才带着些许无奈的语气向他解释道:“确实是叶柳影……她发高烧,不过已经打了退烧针,现在睡熟了,情况还算稳定……”
“我去看看她!”
“等一下!”高挚拦住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欧阳,有个男人陪在她身边……从那人的样貌气质上我可以断定,那个就是罗丞!”
“罗丞陪她来的?”欧阳磊声调不自觉的提高,心跳的飞快,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心间缠绕。
“嗯。”高挚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确切地说,是罗丞把她‘抱’来的……”他故意加重了那个“抱”字,有些为难的继续说道:“那些年轻小护士们有人认出了罗丞,都围了过去。据说……他的那双眼就没离开过叶柳影。欧阳,也许叶家二小姐真的跟罗丞有一腿呢,他们……”
“你够了!”欧阳磊眉头紧锁,怒喝道:“高挚,别人不了解小影是什么人,你我难道还不了解吗?我的老师是叶家专用家庭医生,我们出入叶家多少次了?你还不知道小影的脾气性格?”
“可是人都是有多面性的,说不定在这方面她就是处处留情呢?……欧阳,你是我兄弟我才好意提醒你,别为了不值得的人伤了自己的心!”
“我不跟你多说!”欧阳磊倔强的甩开高挚的胳膊,匆忙推开门往内科病房跑去。高挚看着他远离的背影,心中也为他捏着一把汗。
不管怎么说,叶柳影身败名裂是不争的事实,自己那位好兄弟,有着大好的前程,有着不凡的学识气度,何必要去趟这浑水?高挚倚着书桌,看到欧阳磊桌上那张与叶柳影的合照,不禁笑起来,就这么一张不算太清楚的照片,却已经被他珍藏很多年了。
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啊……高挚不禁感慨,可就算用情,也要用对地方。别说叶柳影现在已经是罗丞的女人,就算她还是完璧之身,她总归瞎了双眼,后半生离不开人照顾,然而比她条件好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啊!
欧阳磊跑到病房,隔着大大的玻璃窗,他远远便望见那个柔弱瘦小的身影侧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如纸,呼吸还算平稳,只是忽而颤抖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这样子撕扯着他的心,他轻轻推门进去,径直朝她病床边走去,却被一双莫名的手拦住了。
欧阳磊顺着那双手向上望去,那个高大魁梧的身躯,那张冷峻刚毅的面孔,好像是暗夜里走出的冥界之神,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凉。
“我是医生,”欧阳磊并不畏缩,反而直视着罗丞,“我要为她检查一下,不相干的人应该离开病房,不要妨碍医生工作。”
“呵……”罗丞冷笑,对欧阳磊不屑一顾,略有讥讽的反问道:“您是医生?……哦,对,你确实是医生,不过你的工作地点应该是眼科大楼吧,欧阳医生?”
欧阳磊并不讶异于他知道他的姓名,凭他罗丞的势力,调查出他的祖宗八辈都不费吹灰之力。他瞥了一眼罗丞,看了看还在昏睡不醒的叶柳影,目光中带着恨意,咬牙低声对他说:“罗先生,如果我没记错,您现在应该是新婚时期吧?”
罗丞握紧了拳头,依然不动声色,倒是平静的坐在叶柳影床边,轻轻回答道:“是。不过与你何干?”
“既然是新婚时期,那别怪我多嘴,我奉劝您一句,请守好一个做丈夫的本分,别在这种时候还跟别人不清不楚……你这样做,伤害的不只是你的妻子!请罗先生回去陪罗太太吧,小影这边我会照顾,不劳罗先生费心了!”
欧阳磊一番话有理有据,罗丞心头怒火中烧。他的牙齿几乎咬得咯咯作响,什么时候轮到这个迂腐的眼科大夫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他罗丞?
既然这样,他偏要逆向而为!
他罗丞明天就昭告天下,他就是在新婚之夜睡了别的女人又怎样?他就是爱上了妻子以外的女人又怎样?他就是要她叶柳影当他的女人,这又怎样?
那胆大包天的叶家,既然让他和她背这个黑锅,他也决不退缩!他不光要把她好好保护在自己身后,还要让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付出代价。这个黑锅,他早晚有一天连本带利还给叶家!
纵横江湖十几年,十几岁就开始刀尖嗜血的生涯,难道还怕这点小把戏不成?
罗丞轻轻一笑,又拉住了叶柳影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慢慢摩挲着,温柔的看看睡熟的她,很简短的说道:“她是我的女人。”
“罗丞,你……”
“我喜欢照顾我的女人!”
他冷冷的笑着,如撒旦邪恶狂妄。他不仅喜欢照顾他的女人,他更喜欢看欧阳磊那张气急败坏而扭曲的脸。
“欧阳医生,谢谢你的好意。”罗丞站起身来,走到欧阳磊跟前,“刚刚医生都来检查过,小影一切都好,打了针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回家了。欧阳医生,如果将来我们小影的眼睛有什么不舒服,我们还是会来打扰欧阳医生的!”
欧阳磊静静看了他半晌,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势霸道凌厉,可叶柳影那样柔弱,怎么会是这种男人的对手?
况且他堂堂DL副总裁,身跨黑白两道的风云人物,身边莺莺燕燕无数,他怎么可能拿真心对待一个瞎了眼又不受继母待见的千金?
欧阳磊不禁为叶柳影的未来担心,对罗丞来说,她也许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一闪而过甚至连流星的光辉都不如。可对叶柳影来说,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一个可以无怨无悔照顾她一生一世的伴侣。
当未来的某一天,她的心被罗丞践踏成泥,她的人被罗丞弃若蔽履,她又该如何面对她余下的人生?
“罗丞……”
欧阳磊轻叹一声,默默坐在凳子上,他的眼神在叶柳影苍白的脸颊边游走,许久才抬起眼看向罗丞。“罗丞,我希望我们不要置气,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好吗?”
“有什么好谈?”罗丞挑起眉,他最讨厌这种虚伪的书生气。
“我是真心为小影打算……你知不知道,她从小没有父亲,她的继母和姐姐对她并不好,都是因为她父亲生前那份遗嘱……而且我怀疑……”欧阳磊的双手开始颤抖,似乎有种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的全身,“我怀疑……她十岁时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
“喂,欧阳!”高挚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谈话。他冲欧阳磊使了个眼色,上前拉住欧阳磊的衣袖,使劲儿把他往门外拖,边走边对罗丞笑道:“对不起啊罗先生,我们先回去值班……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可以找这里的值班护士……”
“等等!”罗丞眉间微蹙,两眼散射着犀利的光芒,“欧阳磊,你刚刚说小影十岁时的车祸……”
“什么事都没有!”高挚抢先回答道,又低声在欧阳磊耳边责怪:“你这个呆子!没凭没据的事你乱说什么?罗丞不是好惹的,你在他这里胡说一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