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归元,是为太一,天道轮回,仙魔不殊。
真元历八千七百九十四年,云荒国,烟京城以南三百里,野风岭。
烈日炎炎,林荫蔽日。
秦鸿涯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扔掉手里最后一根烤野鸡骨头,抿了抿嘴唇,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踩灭地上尚未燃尽的柴火。
他站起身来,清瘦的身形伫立偌大的林子里,略显孤单,他衣衫褴褛,肌肤黝黑,明亮的双眸中隐匿着风尘,俊秀的五官上带着硬朗的线条。他的手中攥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铁剑,一阵轻风吹过,吹起他散乱的头发,像个久经风霜落寞的侠客,与他不大的年龄极不搭调。
他从南疆来,向北,向着心中圣地,仙剑盟总部所在,落霞山。他是个孤儿,在欺凌和寒冷中长大,他不想一辈子被人欺负,他要做人上人,做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仙师。
仙师,得道之人也,控造化执掌乾坤,倚仙剑诛杀妖魔,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口吐猛火,脚踏江河,辉同日月,寿与天齐。
而凡人,形同蝼蚁。
而他,在凡人之中,形同蝼蚁。如果能成为仙师,他就能鲤鱼翻身,一跃成龙。
他的心中一直惦记着那个日子,八月初八,仙剑盟十年一届的升仙大会届时将在落霞山举行,那是凡人成为仙师的绝佳良机,他要赶在八月初八之前到达落霞山。
秦鸿涯已经连续赶了三个月的路,如今已快到云荒国都城烟京了。三伏天连续赶路,汗水早已浸湿他的衣衫,他的水壶也快干了,于是他走向林中,想要找处泉水。
他穿过密林,没有找到泉水,却欣然发现一个水潭。他看了看四周,见四下幽静,潭水碧绿,加上天气炎热,一时兴起,和衣跳进水中,想要洗个澡。
水刚好没到他的胸前,不是很深,他便站在水里,先是洗了把脸,然后又脱掉衣服裤子。正在这时,潭水中突然冒起一个人头,接着便是一阵急促轻盈的喘息声。
那人头披着一头乌黑秀发,背对着秦鸿涯。他吓了一大跳,正准备惬意地洗个澡,眼前突然冒起一个人头,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会是女鬼吧?这是要吓死人呀! 秦鸿涯心里这般想着,急忙后退,想要跑上岸去,可就在这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那人头在说话:“你快离开,是我先在这里洗的。”
秦鸿涯闻到一股清香,再看看岸边,果然有一处树枝上挂着年轻女子的衣物,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前不是女鬼,而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少女。
少女确实比秦鸿涯先在这里洗澡,听到草丛中传来脚步声,又来不及穿衣服,便深吸一口气憋在水里。盼来人只是路过。可没想到秦鸿涯居然跳进水里来了。她实在是憋不住了,便浮起来换气。
知道眼前是个少女之后,秦鸿涯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姑娘,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我这就上去。”
秦鸿涯抓住水里的衣服,想转过身去把衣服穿好,然而他刚一转身,便吓得一哆嗦,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睛正在静静注视着他。岸边伏着一条龙齿兽,不知从何时爬了过来,眼神冰冷,齿锋深寒,趴在那里无声无息的,一直盯着他们二人。秦鸿涯的心咯噔了一下,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龙齿兽形如鳄鱼,但牙齿更长更锋利,体型也更大。它们虽不是妖兽,却喜好食人。他们的凶名仅次于妖兽,不亚于豺狼虎豹。秦鸿涯屏住呼吸,悄悄后退,现在他人在水中,行动不便,要是龙齿兽突然跳下来,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退着退着,秦鸿涯忽听到一声尖叫,原来他已经退到少女身边,后背也已贴上少女光滑如玉的肌肤。
这一触碰,两人都像触电一般一激灵,少女背对着秦鸿涯,不知有龙齿兽在,还以为秦鸿涯是要非礼她,便大声尖叫起来。
“别叫!”秦鸿涯急忙转过身捂住她的嘴,怕惊着龙齿兽,却不曾想这样一来更是让少女误会。
少女拼命挣扎,想要摆脱秦鸿涯,两人都是赤身裸体,秦鸿涯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这样贴着身子挣扎,肌肤摩擦,难免不触及敏感部位,误会更是大了。少女的耳根已经红透了,被秦鸿涯捂住的嘴中发出的尖叫也开始转变为抽泣。
秦鸿涯也是尴尬无比,这才想到少女尚不知龙齿兽在其身后。只好一狠心,双手齐上,将少女的身体强行扳转,让她能看见龙齿兽。而这个时候他的手还是捂着少女的嘴。这样一来两人的身体更是完全贴在了一起,少女虽被秦鸿涯扳转过身,却因巨大的屈辱和绝望而闭上了双眼。
秦鸿涯一直注意着那龙齿兽,不知少女闭着眼睛,见少女已转身便急忙松开手。就在他松开手时,少女拼命向前逃离,方向竟是冲着龙齿兽而去。
秦鸿涯大惊,急忙追上去阻拦。少女在逃的过程中睁开了眼,才看见前方被一只巨兽挡住,便又吓得一声尖叫,急忙往后退。这时秦鸿涯也追到了她旁边冲她喊道:“姑娘快上岸,我来挡住它。”
一来二去经历了这么多巨大变故,少女早已惊慌失措,彻底没了思考,只顾着朝岸上拼命逃离。
见少女想逃,龙齿兽身形暴起,跃入水中,张开血盆大口向二人咬来。秦鸿涯急忙往旁边躲开。龙齿兽跃在空中没法改变方向,当下扑空,它一击未成,立刻放弃了秦鸿涯,顺势追着少女游过去。
龙齿兽乃是水兽,那少女怎能游过它,眼看就要被它追上,危急时刻,秦鸿涯想都没想,扑到龙齿兽背上将它抱住,减缓了它向前的趋势,将它撞得偏离了一点,这才使得它险险一口咬在少女旁边,没有咬上。
龙齿兽毕竟是兽类,很多思考都是靠着天然的反应,后背上突然多了个人,便只顾着先摆脱秦鸿涯,放弃了追击那少女。它暴怒着摇摆、翻滚身体,朝四面八方撞去,时而冲出水面,时而潜入水底。
秦鸿涯不敢松手,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龙齿兽的脖子短,回过头来够不着他,反倒安全。若松了手,绝对逃不掉。
迟迟不能摆脱秦鸿涯,龙齿兽更加生气,冲撞得也更激烈了。这一来秦鸿涯可就吃尽了苦头,只要龙齿兽带着他在河底或石壁上一刮,便是满背的伤口,不一会儿潭水中浸满了秦鸿涯的鲜血。
秦鸿涯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死死抱住那龙齿兽之上,但他的注意力还有一半是在关注着那少女。他希望她已逃上岸,这样他便可以放心,寻找一个机会脱离险境。于是每次龙齿兽带着他潜入水中,他都屏住呼吸,咬牙挺住,一旦龙齿兽游出水面他就立刻朝岸上看去。可是没想到这一看坏了,少女赤身裸体,没了水的遮挡,可就一下看得清清楚楚了。
少女发现秦鸿涯正盯着自己的裸体,四目相对,各自羞得满面通红,然而秦鸿涯还没来得及愣神,又被龙齿兽带着潜入水底。少女回过神来,抓起衣服便逃。
秦鸿涯被带着潜入水中后,没闭好口,呛了几口水,他走神了,这般危急关头,他竟突然想道:“刚才那位姑娘好美啊!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少女胡乱穿上衣服,一边跑,一边流下惊惧屈辱的泪水,她很快便跑出半里路,直到看到前方有一个黑衣青年才停了下来。
那黑衣青年正在烤野兔,旁边放着一把弓箭,想来是打猎所用的工具。见少女衣衫不整地跑过来,黑衣青年立马丢掉手中的野兔,抓起弓箭问道:“妹妹,怎么了?”
原来那黑衣青年和少女是亲兄妹。刚才妹妹去洗澡时,他便打了两只野兔,正准备等妹妹回来一起吃,却不曾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妹妹就出了事。
少女没有回答黑衣青年的问题,扑进他怀里哭个不停。黑衣青年一看这情况,更是心急如焚,只道是妹妹给人欺辱了,霎时间气得双目发红,血海遮天。
“怎么了?你倒是说呀。”黑衣青年再一次问道。
少女渐渐停止哭泣,说道:“刚才我在那边洗澡,遇上了一个流氓。”
少女话还没说完,黑衣青年便咬牙切齿地道:“你等着,我去杀了那混蛋。”说完便朝少女刚才洗澡的水潭飞奔而去。
少女还没来得及说出龙齿兽的事情,想要阻止哥哥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跟着追过去,想劝他停下来。然而,黑衣青年此刻的心情哪里还有思量的余地,只气得脑中一阵嗡嗡作响,一路飞奔,竟是连身后妹妹的呼喊声也听不见了。
此时此刻,秦鸿涯还在死亡线上挣扎,他死死抱住龙齿兽,任凭它横冲直撞。他已经麻木了,忘了自己的鲜血早已染红了潭水。他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一点上,那就是坚持。
黑衣青年很快来到潭水边,靠近时便听见扑腾的水声,正自诧异,接着又看见这一幕,更是觉得奇怪。他在心里琢磨不定,心想:“这人到底是不是那流氓啊?”于是这才发现自己怒火攻心,竟忘了把事情问清楚才追。
黑衣青年弯弓搭箭,箭头一直瞄准秦鸿涯,却是迟迟不发。这时少女刚好赶来,她一到,黑衣青年立刻问道:“妹妹,是那流氓么?”
少女一路追过来之时已在路上想了一遍,忽觉那潭水中的男子不像是流氓,那句“姑娘快上岸,我来挡住它。”一直在她耳边回荡,而且现在看到他还在水中和那巨兽肉搏,潭水都被鲜血染红了,场面触目惊心,她才幡然醒悟,知道秦鸿涯原来是在救她。
“不,他不是流氓。”
少女刚一说完,只听“嗖”的一声,黑衣青年手中的箭离弦而去。少女大惊失色,心想:“哥哥这是怎么了?我明明说了这人不是流氓啊,他为什么还要杀他?”她来不及抱怨,第一时间顺着那支箭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