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葵没有看到木门后面是什么,只松一口气,眼前立刻一片漆黑。
朦胧间,她听到有人在喊,还有人抱起她,迅速但不慌张地来到某处,将她放到床上。
这一觉,是她有史以来最放松、最香甜的一觉,如死了一般,不仅一点梦都没有做,而且她相信,如果期间有人揍她一顿,她也会毫无感觉。
醒来是在早上,天刚亮,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舒葵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陌生的,雪白一片的天花板。
她坐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直觉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异常轻松舒服。
“睡够了吗?”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舒葵吓一跳,循声望去,见房间门口,站着个拄拐的老头,眉头紧锁,满脸不乐意。
“呃,大爷……”她想问问这里是哪里。
“你大爷!”不想,老头一瞪眼,打断了她。
“那……大叔?”舒葵心情不错,不打算计较。
老头的拐杖在地上顿了下,翻翻白眼道:“快去洗澡,弄得满屋子都是馊味,太恶心了。”
“好,马上,卫生间在哪?”舒葵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确实不好闻,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老头不说话,背转身就走。
舒葵急忙跳下床跟上。
“离我远点。”老头却不让她靠近。
舒葵一愣,只得退后并站定下来。
不想,老头前进两步,回头见舒葵不动,又是一瞪眼:“走啊,快去洗澡,听不懂吗?”
“是你让我离你远点的。”舒葵挺委屈的。
“可没让你停下啊。”老头很不耐烦,“你脑壳里装的是豆腐花吗?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不明白?”
这下,舒葵也不高兴了,但碍于对方是老人,不好说什么,唯有沉默不语,走到老头身后一米开外的地方。
老头总算满意了,将她领到卫生间门口,一言不发地走了。
卫生间里有淋浴房,还放着个木制浴桶,舒葵惊喜非常,连忙把浴桶放满水,匆匆冲了身子,就惬意地坐进了齐颈深的水中。
可是,好景往往不长久,大约半小时后,舒葵开始有些头晕,并且慢慢的越来越严重,她心知不妙,想起身时,手脚已完全没有力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头上全是虚汗,不一会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我说过,让她先吃点东西。”不知过了过久,有个男孩的声音由远而近。
“又脏又臭的,我受不了。”接着是老头气鼓鼓的声音。
“她几天没好好吃东西,这样去洗澡,不晕才怪。”男孩也是非常不满,“小源说他天不亮就把吃的送来了,我怎么没看到?”
“我吃了。”老头答得理直气壮,“你们这么多吃的,再送点来就是了,我几十岁的人了,早上一起来就得吃,饿不起。”
男孩轻叹口气,拿老头没有办法:“好吧,算了。那么,现在时间差不多了,麻烦您老移驾去吃午饭,好不好?”
老头没吭气,拄着拐杖渐行渐远。
舒葵这才睁开眼睛,转头,看到床头边坐着个俊美的少年,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你醒了。”他探头过来。
舒葵略有些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医生来看过了,你没事,就是低血糖。”男孩说着话,想扶舒葵起来。
舒葵不敢动——被子下,她一丝不挂。
男孩也随即醒悟,缩回手,边退出去边说:“衣服在床尾,那边桌上有粥,你吃完了出来,我在院子里等你。”
舒葵应了,穿上衣服,吃光东西,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她步履轻盈地走到大门外,见男孩站在阳光里,T恤,牛仔裤,打扮随意而平常,却有着难掩的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你叫什么名字?”他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回头。
舒葵报上姓名,很想问问究竟是谁把她从卫生间里弄出来的,可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
男孩倒是转过身来:“这里的人都叫我大树。”
“这里是哪里?”这,也是舒葵很想知道的事。
“留金寨。”大树答道。
“留金寨?”舒葵记起了玉筱说过的话,“你是赏金猎人?”
大树闻言,有些意外:“你知道留金寨?”
“听说过。”舒葵点点头,不打算多说。
大树“哦”一声,也没有再多问:“你身体可以吗?要不要去走走?”
舒葵其实非常好奇,便表示自己已经恢复,有体力可以到处看看了。
大树随即领着她步出院门,往左手边一指:“那里是大门,你进来的地方。”
舒葵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大门有近十米高,门边连着的瞭望塔和栅栏,都是整根的树干。
“我们现在在主路上,再过去就是集市。”大树介绍着,开始往里走。
舒葵跟着他,经过路边依山势而建的一座座小巧的木制吊脚楼。这些吊脚楼的屋檐下,挑着一面面黄色幡旗,或写“百事通”、“万事知”,或写“鬼见愁”、“全无忧”。
“买卖情报,悬赏杀人,还有其他等等,只要有可能办到,什么都接。”大树目不斜视,这些话说得熟稔。
舒葵看着幡旗,玉筱的描述历历在耳:“寨主是不是很厉害?他也在这里开店吗?也是什么都接?”
大树看看她,不置可否,而是将她带到寨子中央的中式小楼前:“这里是整个留金寨的中心,楼下是酒吧,是做大宗交易的地方,楼上是办公区域,有寨主的办公室。”
然后,顿了顿,接着道:“这里有几个凡人,都是皆往道开了以后,被从人间抓来,又逃跑的。凡人没法做生意,留金寨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所以……”
“打工。”舒葵一下明白,接过了话头。
大树笑笑:“酒吧里暂时不需要人,你去厨房吧,那里倒是有个空缺。”
舒葵点点头,又跟着来到大厨房,一进门,眼前就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谁?没看到外面的牌子?厨房重地,闲人莫入。”大厨裸着上身,扎着头巾,在灶台前挥汗如雨。
“你不是要糕点师吗?我找到个人,她叫舒葵。”大树在他身后站定,不紧不慢地说。
“你让我来做糕点师?”舒葵有些慌了,“我不会,我连做饭都不会。”
“他会教你,又不难。”大树则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而那边厢,大厨忙得不可开交,只有空回过来朝大树点下头。
大树完成了任务,打个招呼,也便离开。
厨房里很乱,所有人都在不断来回穿梭,手里拿着东西,大着嗓门呼来喝去,舒葵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大厨忙完了灶头上的事,一转身,看到舒葵,像是这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舒葵,是吧?”好歹,他还没把名字给忘了。
舒葵忙不迭点头,等着接下来的话。
大厨做了个稍等片刻的手势,到柜子里翻找许久,拿出本皱巴巴的书:“我是火哥。这个,拿着,食谱,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照着做,差不多就行了。”
舒葵接过——书足有新华字典那么厚,到处是油渍和不知名的污渍,几乎快要散架了。
“照着做,差不多就行了?”她翻开第一页,看到密密麻麻的目录,有些眼晕。
火哥“嗯”一声,往厨房某个角落一指:“秤、打蛋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那里,明天早上五点过来,做早点。”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做过。”舒葵心里完全没底。
“没做过就学,我带你十天。”火哥挥挥手,“只要照着做,总不会太难吃。多做一段时间,你就能和前一个糕点师一样了,她也是从一点不会开始的。”
“前一个糕点师在这里工作了多久?”说到这,舒葵又好奇起来。
“六十年。”火哥想也不想地答道,“她是上次皆往道开时来的,好像快九十岁了,前两天刚死。”
“这里有几个凡人?”舒葵忍不住又问。
“现在加上你是三个。”火哥从围裙兜里拿出根烟来抽,“十多天前,从悠岚跑来一个,叫邢源。”
说着话,他转头四下里看,最终在门边找到了目标:“小源,来。”
小跑过来的是个小男孩,光头,满脸伤痕,左手打着石膏,用绷带吊在脖子上。
“你好。”舒葵朝他笑笑。
邢源也咧嘴笑着,却是怕生,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在这里也有六十年了。”火哥挠挠头皮,似乎不太愿意提起,“我们都喊他王老头,具体叫什么,没人记得了。”
“是不是那个……很凶的……”舒葵大概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对,就是他。”火哥吸一口烟,“好了,跟小源回去吧,明早准时来。”
“回去?我和小源一起住?”舒葵实在是不想再见到那个老头。
“我们三个人住在一幢房子里,就是你先前睡的那幢。”邢源怯生生地开口了,“那里是专门造了给我们住的。”
想到要和王老头这样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舒葵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