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逃不出去,再被抓了关起来,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这么想着,舒葵心一横,说了声“走”。
金洛洛忙携了她的手,领着往昊苍宫跑去。
这一路并不长,舒葵脚下急匆匆地迈着步子,脑中飞快地掠过无数种可能性。也许,凌玖川想了什么办法,通知了他在王宫外的朋友;也许,悠岚国那边听到了风声,石慎诺派人来调查、帮忙;甚至,说不定玉筱忽然醒了,跑了,找了高人来了。
但所有的这些想法,在看到王宫前广场上那个瘦削的身影之后,全部消失无踪,舒葵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慢慢停了下来都不自知。
金洛洛跟着停下,不发一言。
“他怎么来了?”舒葵喃喃地自言自语。
“他是谁?”金洛洛低声问。
舒葵的视线牢牢钉在那略带稚气的英俊的脸上:“容树。”
“容树?!”金洛洛相当意外,“留金寨寨主容树?”
舒葵点头,没再说什么。
金洛洛沉默几秒,开始往容树的方向走。
舒葵不知这意欲为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本打算就此打住,先观察观察,可金洛洛力气很大,牢牢地攥着,硬是拖着她不断前进。
而站在容树对面,与之对峙的金毅则转过头,看向慢慢靠近的两人。
容树铁青着脸,同样转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放开,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你想干什么?”舒葵开始挣扎,不安越来越甚。
“容寨主,人我给你带来了,毫发无损。”金毅做了个手势。
金洛洛止住步子,却仍是没有松开手。
“你说你会放我走,你说你不是来害我的。”舒葵恨自己太大意。
“我从没说过会放你走,带你过来,也并不算在害你。”金洛洛的脸上没了表情。
舒葵咬着牙,看了她许久,突地,明白了什么:“你并不是身不由己,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
金洛洛笑笑,不承认,不否认。
“让我和她说几句话。”这时,容树开口了。
金毅闻言一挑眉:“容寨主是信不过我吗?”
“金长老本领高强,德高望重,当然不屑于做那种随便找个人来冒充的事。”容树像模像样地拱拱手,“但我们行走江湖的,谨慎惯了,我只是想确认她一切正常,没别的意思。”
金毅“嗯”一声,似乎是觉得这番话合情合理,略加思索后,道:“这样吧,她们两个还算谈得来,让她们聊聊,你在旁边看,也别去打扰。”
对此提议,容树当然是不情愿的,但自己既已在别人的地盘上,面对的又是高手,再不情愿也没办法,只好默许。
一时间,现场一片寂静。
舒葵将所有人挨个看过去,愤怒、不甘、怨恨,又很是担心容树的安危,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心中五味杂陈,喉头堵得透不过气来。
金洛洛看看金毅,起了个头:“那天晚上,你到王宫来之前,陛下忽然从房间里出来,一口气交待了玉筱不少事,之后什么都没再说明就走了,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心急火燎,这么失态,还以为要迎接的是个大贵宾,不想带来的却是你。”
舒葵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鄙夷:“你……你果然一直在骗我。什么父母双亡,背井离乡,寄人篱下,都是编的。”
金洛洛扯扯嘴角:“我可犯不着为了骗你,去编这些事。”
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当时,如果能让你相信我,跟我进皆往道,编一些谎话也无妨。”
“带我进皆往道,不是为了帮我,是为了让我被孤魂野鬼带去沉亡森林,对不对?”舒葵眼前浮现出初见面时,金洛洛那满脸的真诚。
“对。”金洛洛爽快地承认了,“关于皆往道里的所有事,我一清二楚,我可以把你带过去,也能让你出不来。”
说到这,她呵呵地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奇怪,玉筱怎么会睡了那么长时间,还睡得那么死?”
是的,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仍然困扰着舒葵。
金洛洛又朝金毅看了一眼:“因为啊,我给她点了熏香。”
舒葵是能猜到答案的,不过听到金洛洛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震惊:“那天,我们不过第一次见,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弄死我?”
金洛洛不答,继续又道:“后来,陛下替你疗伤,金赫威来时,那迷香也是我点的。”
舒葵微张着嘴,只是无言以对。
“他们虎族有驭兽的本事,一直自诩万兽之王,还记得刑天猞猁吗?是这位小姐唤来的。”容树对在圣泽国树林里发生的事很清楚。
金洛洛微笑,默认了。
“只可惜,本事没学到家,驭不了兽,还让兽反扑,差点没命。”容树语带奚落。
金洛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不好看。
舒葵则比刚才更为震惊,兀自难以回神。
她一直将金洛洛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万分感激,却不料事实竟如此残酷,让她怎么都想不到,也不敢去想。
回顾当日的种种,在她失血而昏昏噩噩时,确实听到过金洛洛和刑天猞猁在对话,但她始终以为那是咒语,是驱赶,现在再忆起,才猛然醒悟,那是催促,是命令。
“问你还不承认。”金毅在一旁冷冷地说,“也确实,技艺不精,没脸承认。”
金洛洛讪讪地低下头,更为难堪。
“为什么要杀我?”舒葵实在是想不通。
“因为魁仙国的王后应该是我,而不是你。”金洛洛抬眼瞪着舒葵。
“我不想做王后,我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舒葵提高了音量。
“那可由不得你。”金洛洛“哼”的一声,“陛下决定了的事,管不了你愿不愿意。”
她没说错,舒葵对此深有体会。
这时,金洛洛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恨意愈加明显:“你还没出现,昊苍宫上下就已经被支使得鸡飞狗跳;你去赛人间,郭远生掌勺,第二天还亲自给你送早饭来;就是去个特卖会,那看门狗也是只认你。而我呢?论长相,论出身,哪一点都比你强上千倍万倍,居然从没被正眼瞧过。”
“金虎一族的嫡系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容树接口了,“一个仙女似的美人,做出来的事却令所有人不齿,也难怪没人愿意拿正眼瞧你。”
“她真的……”舒葵还是难以将金洛洛和叔侄通奸联系起来。
“真的。”容树确定地一点头,“事发后,这位小姐是被婶母赶出来的。”
“容寨主,这是我金家家事,你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些。”金毅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多吗?”容树歪歪头,“金长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整天宫里宫外忙得脚不沾地,高高在上的,自然不知道你金家的这件家事,早已传遍整个烨城,所以,想靠成为外戚进而把持朝政,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金毅被捅破心事,又羞又恼,真恨不得将眼前的人都立毙于此。
金洛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只得看向别处,以掩饰尴尬。
几秒后,金毅挥一挥手,转移了话题:“容寨主,你看过了,听过了,知道这凡人是真的,也一切正常,我们能谈谈了吗?”
容树不明显地舒口气:“金长老请讲。”
“有一件东西,我忘了放在哪里了,想请你帮忙找一找。”金毅倒背起双手。
“这里这么大,金长老让我上哪找去?”容树笑嘻嘻地说。
“你天不亮就来,一整天,把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应该熟悉了,要找东西,没那么难。”金毅让卫兵在容树身边围个半圆。
容树想了一想:“找什么?”
“一个锦盒,上面有凌家家徽。”金毅比划着大小,“价钱好说,只要找到,这里,你看上什么,随便拿。”
“凌家家徽啊……”容树抚着下巴,“是不是国王信物?要是我找到了,能不能当魁仙国的国王?”
金毅不言语,眼中凶光毕露。
“不过,当国王也没什么好的,再说,那是玖川陛下的东西,我可不敢随便乱碰。”容树一点不怕,“金长老,真不好意思,这笔生意,怕是接不了了。”
“找,否则杀了这个凡人,你也别想再回留金寨。”金毅已是相当不耐烦。
“让他杀了我,你快走。”舒葵恨之已极,宁可死,也不想让金毅得逞。
“不怕死是不是?”容树挑起眉。
“不怕!”舒葵自觉大义凛然。
容树浅笑,肩膀微动。
金毅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立刻飞身而去,将金洛洛和舒葵往旁边一推。
舒葵被推得重心不稳,和金洛洛一起倒下。回头,就见几片绿油油的树叶,刀片似的深深地切进刚才立足的地面。
“容寨主,她们可都是昊苍宫的人,你这么做,不太好吧。”金毅的整张脸都黑了。
“舒葵是我的,除了我,没人能杀她。”容树缓缓地说着,澄镜刀自身后而出,轻颤,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