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葵浑身滚烫,眼前一片模糊,感到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一举手,一投足,全都是她。
大殿里,黑气如烟如雾地翻滚着,不断往南宫叶身上汇聚,不久就在她背后形成一对巨大的飞虫翅膀。
舒葵看那翅膀的形状,知道这飞虫叫绯雨蛾,可除了名字之外,关于这种蛾子的其他情况,怎么都想不起来,只下意识地觉得不妙,丢了一小团红莲火过去。
南宫叶轻轻一跃,双脚离地,用力扑扇翅膀,扇出一阵劲风。
火球被吹得偏离方向,撞到一尊神像上,顷刻之间就将神像烧得一干二净。
“哎呀呀,这可是大不敬啊。”南宫叶故作惊恐。
舒葵不予理会,又丢出一个火球。
南宫叶仍然扑扇着翅膀,躲开了:“你不是以前元徽门的那个人,就算能唤出红莲火,也不是我的对手。”
“绯雨蛾浑身上下都有剧毒,你融合它们修妖,命不会长久。”舒葵记忆中,似乎有过这样的先例。
南宫叶颇不以为然:“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还要再活很久很久。”
舒葵笑笑:“要是没有我的肉身,你恐怕明天都活不到吧?”
南宫叶没答话,也在笑,但笑得有些不自然。
“你是附在哪里才得以活到现在的?”舒葵又问,视线扫过地上的长剑,“是这把剑里吗?”
说完,捡起长剑看了看。
剑极为普通,朴实无华,入手很有分量,冰凉凉的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
舒葵观察着长剑,南宫叶一直在观察着舒葵,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像是微微松了口气。
舒葵将剑拿好,摆几个架势,居然有模有样。
见此情景,南宫叶又紧张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腾空而起,一手直抓舒葵双眼。
舒葵一点都不怕,也不躲闪,而是举剑迎向南宫叶的手指。
南宫叶离剑太近了,要变招已不可能,情急之下,只得急换手形,在剑身上一弹,顺势退了开去。
这一下弹得很重,长剑嗡嗡地抖着,震得舒葵虎口发麻。
“这剑不是你能用的,还是放下,免得伤了自己。”南宫叶也不好受,指骨像要断了似的。
舒葵定定神,将长剑握得更紧,摆了个可攻可守的姿势。
南宫叶皱起眉头,觉得背上与翅膀连接的地方正隐隐作痛——如果不能尽快得到肉身,她的确活不到明天。
“疼吗?绯雨蛾开始不耐烦了吧?”舒葵注意到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
南宫叶“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借着翅膀飞起,一次又一次地朝舒葵冲去。
舒葵全神贯注,舞动手中长剑,格挡之间,不仅游刃有余,还能乘隙还招,有好几次都差点伤到南宫叶。
两人势均力敌,打斗持续了很久。
当又一次进攻失败,南宫叶烦躁起来,反手在翅膀上一摸,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咒语,金晟石的光芒渐渐黯淡,有点点的亮光自空中缓缓飘落,仿佛繁星坠落了一般。
舒葵忍不住伸手去接,亮光到了掌心,那里的皮肤竟是一阵刺痒,并且迅速向手指蔓延。
她慌忙甩手,唤出一团红莲火。
随着蚀骨的灼痛,掌心烧焦一小片,亮光随即不见,刺痒也消失了。
舒葵忽然意识到,这亮光,是绯雨蛾翅膀上的鳞粉。
一念至此,她赶紧将红莲火往地上一丢。
只听“轰”的一声,火光冲天,在她身边形成一个圆圈,腾起的热气直达上下左右一米开外。
舒葵被罩在热气中,鳞粉再不能近身。
南宫叶脸色阴沉,口中咒语念得越发急了。
鳞粉纷纷扬扬降下,不多时,变成无数小小的飞蛾,翅膀上五彩斑斓,甚是好看。
舒葵却无心欣赏、赞叹,催着红莲火烧得更旺,想以此驱散慢慢朝她聚拢过来的小飞蛾。
“独眼尸鸦喜欢尸体,绯雨蛾喜欢活人。”南宫叶的咒语念完了,“它们闻到了你身上活人的气味,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们就等着吧,看它们能不能弄灭你的红莲火。”
飞蛾从天而降,源源不断,虽小但数量惊人,聚在一起,整个大殿犹如笼罩在彩色的浓雾之中。
不断有一群一群的飞蛾朝火里猛扑,每一群都像一波潮水,压得红莲火忽明忽暗。
舒葵暗自着急,略加思索之后,深吸一口气,让暖流冲到握剑的右手,一挥。
一阵风,推出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冲开飞蛾彩雾,子弹也似的,射向南宫叶面门。
南宫叶双手在面前交叠,唤出面黑色盾牌。
火球打到盾牌上,两相胶着,发出滋滋声响,升起的滚热的蒸汽,将附近的飞蛾要么烫死,要么驱走,一时之间,散落下无数虫尸,一堆一堆的,在地上盛开出七色的花朵。
南宫叶见盾牌无法取胜,吹一声口哨,又高声说了句什么。
顿时,飞蛾数量暴涨,像鹅毛大雪,压灭了火球,也让护着舒葵的火圈更为无力。
南宫叶收了翅膀,双脚着地,冷然地看着这一切:“你还记得绯雨蛾这名字的由来吗?”
舒葵哪有工夫回答?
南宫叶歪着头,自问自答:“它们到了人身上,第一件事就是产卵,等卵孵化了,幼虫在人体内长成成虫,成虫出来的时候,会咬破一个口子,人身上就会出一点血,这么多成虫,这么多血点,是不是很像被红色的雨给淋了?”
“它们占了我的肉身,你怎么办?”舒葵咬着牙道。
“我是灵妖,我是它们的主子。”南宫叶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样子,“它们这是先进去,给我暖暖被窝。”
舒葵正要说话,蓦地感到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已经有一只绯雨蛾冲破热气,叮到了她的手腕上。
她和刚才一样,将手靠近火焰,烧化了飞蛾。
南宫叶呵呵地笑道:“你的红莲火撑不了多久了。”
确实,红莲火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是撑不了多久了。
这时,又有几只绯雨蛾朝舒葵飞去,舒葵或举剑或抬手,将它们全部击落。
红莲火只剩最后一点点火苗,眼看着就要熄灭了。
舒葵五内俱焚,可毫无办法。
又来一群飞蛾,在火苗上盘旋几圈,义无反顾地扑了进去。
火苗终于熄灭了。
舒葵看到那美丽妖艳的七彩雾蠕动着将她罩在了下面。
她鼻端尽是辛辣的气味,身上的刺痛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南宫叶靠近过来,张开双臂,要与她相拥。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舒葵心中只有绝望。
不过,暖流却没有失去力量,依然澎湃汹涌地在血管里奔腾,竟通过舒葵的手,到了长剑之中。
起初,舒葵并没有在意,一两秒过后,就在南宫叶的双臂环上她的腰际时,暖流从长剑里回来了,温度降了许多,变得舒适宜人。
与此同时,舒葵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脑中一片清明。
她引着归来的暖流聚到另一只手,紧接着,慢慢用力,将那只手按进了南宫叶的后背。
南宫叶的身体里似乎没有血肉骨头,在原本该是脊柱的地方,舒葵摸到了两根毛绒绒的长条状物体。
她握紧这东西,又再用力,将它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做这一切时,南宫叶完全无法动弹,只不断惨叫哀嚎,显得痛苦至极。
舒葵扯出来的,是一只巨大的绯雨蛾,足有半人多高,翅膀上流光溢彩,那两根毛绒绒的东西,正是它的两条触角。
遮天蔽日的小飞蛾倏然消失。
南宫叶发不出声音了,也完全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是怎么出的沉亡森林?”舒葵用长剑穿过大蛾子的翅膀,将它钉在地上。
“当然是有人拉我出去的。”南宫叶相当虚弱。
“谁?”舒葵总有不祥的预感。
“不认识。”南宫叶笑了笑,“不过,出去以后,我总算见到你了,还有她。”
“谁?”舒葵再问。
南宫叶还是笑,慢慢闭上眼睛,身体越来越透明,直至再看不见。
舒葵长出一口气,感到浑身的力量都被刚才那一按一扯用光了。
她坐到地上,本想稍微休息一会,哪知,才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凌玖川的声音。
舒葵以为自己在做梦,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陛下,她醒了吗?”这次,是容树的声音。
“快了。”凌玖川说着,在舒葵脸上轻拍两下。
舒葵烦了,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
下一秒,鼻子前有了些微热气,伴随着食物特有的香气。
舒葵猛地睁开眼:“什么东西?”
“桂花糕。”凌玖川端着个小碟子,里面是块白色糕点。
舒葵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立刻伸手去拿。
“别动。”凌玖川一躲,把碟子递给身边的容树。
容树一手接了,一手送过来一碗粥:“先喝点稀的垫垫,糕下顿再吃。”
凌玖川老实不客气地拿起糕咬一口,朝粥碗抬了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