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沉寂的黑夜,黎明到来。
早在正道领袖们出事几天后,便已经有许多散修及小门派争先恐后地离开,这些人当中大多也仅仅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前来,谁知碰上那么多诡异之事,凡事皆可抛,性命也是须得放在第一位。
本来凄清寒冷的雪神山,经过大会的热闹,更显得冷清寥落。
再后来顽强留下的大人物,底蕴丰足的大教宗派,也相继离开,原本人声鼎沸的冰城,现在大街上行走的修仙志士,心算都能数得出来。
由于秦霜及长老的惨死,东皇钟又丢失,东皇殿不甘心就此离开,便拜托雪神山提供一些尸体驻颜灵药,十分悲痛而简单地处理后,便一直静伏。
直至今日,没有任何东皇钟的消息,更不见凶手出现,绝望的东皇殿只能选择离开。
而原本打算早早离去的混元门,也因为当夜蓝逸飞被众多年轻一辈为难,同样耽搁了行程。
两派分作四排人马,两个五尺冰棺在前,有序地从冰城中大街行过,气氛悲凉。
雪痕上人身为雪神山山主,不得不出面送别。
她表面虽说平静,接人待物不见有失分寸,但其实此时此刻,谁能知道她其实心急如焚,恨不得翻遍过雪神山角落,真是哪怕地面上一道再寻常不过的裂缝,也要目光亲临。
底蕴不菲的宗派,大多有其坐镇山门的法阵,以保宗门气运绵延,经久不衰,雪神山自然也不例外。
法阵又有核心灵物一说,不必与神器相提并论,核心灵物只掌管气运脉门,传言是与大地命脉相连之物,数千年即便是历代掌教也未得精髓。只凭借一代又一代的掌门山主言口相传,而新一代誓死保护。
何为开山之斧?何为立教之本?
此秘密原本就只有掌门一人知晓,可就在昨夜,竟有人偷入秘地,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了雪神山法阵的核心灵物,当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
还能如何,她通宵达旦,苦苦寻觅贼人,终究是无果。究竟是谁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又是谁能渗入雪神山,掌握如此秘密。
雪痕上人自认是守口如瓶,哪怕是最得意的弟子,钦定了下一任山主的楼梦雪也未曾透露只言片语。
无尽的悔恨和歉疚,几乎认定自己是雪神山罪人的她,悲痛心急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静心思索,详细考虑后不禁大胆怀疑。难不成是自己的师父守口不闻,故此才……
“有劳相送,听说雪痕上人常愧疚不安,着实没有必要。”东皇殿走在最前头的灰衣老者神色萧索,难掩悲伤,仍是不失礼节,展现出一个辉煌古派应有的气度,叹道:“老朽没能参与大战,但雪痕上人都修为掉落,受伤严重,想来定是贼人规划阴谋已久。秦霜与我大哥惨死,怪不了任何人。”
不知不觉已经抵达城门前,水晶透明的西城门及城墙是雪神山独秀一枝的风景,此刻倒是无人有闲情逸致观赏感叹,只有这两拨人马在说一些体己的话儿,驱赶伤意。
又是一声叹息,混元门掌门此次亲自前来,竟让门下最出众的弟子陨落,他内心更不用说是有多少滋味了,千言万语只在心中闷作苦酸。
“是啊,世事难料,天道无常,我等一介凡人只能被动接受了,雪痕上人自是不必太过多想。”被雪痕上人亲自送别,饶是心中难熬,也仍是道了一句客气的离别言辞,只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雪痕上人思绪拉回,美目扫过这几口冰棺,经历太多太多的生死,见过太多太多的离别,加之她本就性子清冷。对几人生死,说什么心如刀绞、罪不恕己是虚伪,但她仍有些许遗憾惋惜,在她眼里,这两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能轻易掌控神器,假以时日,给他们时间去历练成长,必然是前途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但是他们却死了,难不成真是如种种预言所推论的那般,“修仙盛世,大道争锋,命如草芥”。近来风波不断,接连不穷的风波,让她的心动摇了。
美眸又是一凝,弟子楼梦雪另眼相看的男子,她却是不得不注意。
说实话,雪痕上人还是比较认同一些说法的,比如说,蓝逸飞名声如日中天,世人皆称天之骄子,资质绝艳,只要保持这份势头,自然成就不凡。他为何那般鲁莽,硬是在各正道人士面前杀害了归川?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可能是贪图捆仙绳而下杀手,但是要多愚蠢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狠辣手段?
年纪轻轻……孰是孰非不愿去费唇舌争论,这个少年郎有勇气敢于承担,心性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雪痕上人摇头苦笑,也不知为什么苦涩,道:“不管如何圆说,你们二派的伤亡都是在我雪神山境内所受,是我雪神山没有尽责。”
再是几句寒暄的言语,两队人马在茫茫雪地中,分作两组黑色细线,渐行渐远。
青木真人早已经带领众人回夕云观了,不听话的易寒和千羽也被强行掠走。
今日竟是无人给他送行了。
人群中饱受冷眼,蓝逸飞行着走着,眼中倒映着前方的冰棺,寒气从仿佛一下子从哪透彻冰晶的美丽中穿心入骨,他轻轻回望冰城,定睛凝视,一抹炽烈无比的蓝色强光在城墙顶上绽放。
“蓝逸飞!”
声震冰原。
蓝逸飞眼眶有些湿润,却是没有掉落,男人之间是不需要过多眼泪的。一如昨日,强敌环伺,那个男人却势守在自己这个所谓的大师兄面前,好多事都持不在乎的态度,唯有那个时候他以命搏命,半步不肯退却。
“仅是夜行的时候,我看见轩辕皇邪便是已能弑杀那个白衣仙神。你若是放弃前进,将来我会多艰难。”
这是凌蝎最后一次夜里偷偷来找自己喝酒时所说,说话的时候,他感受得见凌蝎咽喉迸出的丝丝血腥味,仿佛体内无穷尽的痛苦在交织冲撞。
“凌师弟。”蓝逸飞喃喃一句,顷刻转身,不再回望。
“你们这些年轻人,说到底在我们眼里还是弱小的。可昨夜你那个师弟来寻我,可悲先是卑微下求,最后那般低微的修为,竟威胁我,若伤及你性命,必屠尽我混元门。”混元门掌门忽然对蓝逸飞说道:“不过我信了。”
紧紧跟在冰棺后面的灵儿姑娘,回头,只看见那个沉默前行的男子微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双手被深陷的指甲扎出了血,冰地上点点刺眼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