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寂静,夜晚幽深,一缕缕细风仿佛是无孔不入,从肌肤开始,渗入心底。
谈不上有多伤感,毕竟此时他身心疲乏好多事情都不愿去想,除却一些难免的郁闷,就只剩下不自在了。
“杀不得,也劝不得。”凌蝎背着苏轻雪踽踽前行,皱着眉头絮絮低语。
身后的女子论起辈分不知比之自己高出多少,再者说,他们之间的羁绊不过源于凌蝎对素风的一个承诺,凌蝎自然对她不可能起任何非分的想法。
或许多多少少是有些为难罢。这般想着,他不知觉加快了脚步。
苏轻雪与素风少年相遇,恩怨情仇难以说尽,但两人着实堪当凄凉。明明彼此倾心,却还是阴差阳错,各自奔向自己的结局。
经年转换,仍形单影只,男子悲凉而死,剩下的一人也只得在懊悔中独自承受。
其实昭华易逝,一个女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或许死对你反而是一种解脱,可总觉得不太好,我是个外人,却还是感觉不甘心。不仅仅是对他的承诺……所谓自由,谁又能真正解释得通呢——”凌蝎喃喃自语,不知是对着苏轻雪,还是对着自己的内心如此道,然而说到一半便突然停止下来。
不远处的白兰迎风独立,黑暗中看着有些不真实,更倾于幻象一类。
“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让你担心了……”凌蝎注视白兰的面容,见她云鬓上有几丝乱发,明知无用还是伸手抚了抚,道:“她便是苏轻雪,早便跟你谈及她与素风之事了,也不知你在战场或者我不在这段时间里是否见过她。”
白兰纤手握紧了些,倒也不作任何矫情事情,但还是没有说话。她终究是个女子,不可能无动于衷。
“是你带着,还是由我继续背。”凌蝎对白兰这种拒绝沟通的状态实在苦恼,硬着头皮道:“怎么说,她都是我夕云的前辈呢。”
“你背着。”
白兰总算赌气般开口说了一句,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满头银丝的苏轻雪,盯着那女人鼻梁两侧的细微皱纹,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很痛苦。”
“嗯?”
凌蝎没有去看走在前边的白兰回头的动作,自顾自道:“当我满心不忿,将素风的事情告诉她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她一朝变白发,就知道不可能置之不理了。远在我们还未成长的当年,这个女子为了所爱之人而离开,禁锢自己,却造就了所爱之人最大的悲哀。或许她现在活着的支撑就是为了杀掉我,救赎素风的轮回罢。”
他忽然苦笑了一下,望着白兰素静的面庞道:“况且素风他不仅仅是救我的性命,如果一些人的人生、种种心绪和记忆已牢牢进入你的脑海,那便不是放不放下那么简单了,那些东西总会在某个时刻影响着你的一言一行。”
白兰秀眉紧锁,直视他,目光前所未有的冷厉:“你可以帮助他人,可决不能为此影响了自我。”
“呃,你怎么……”凌蝎愣住,诺诺不能言语。
白兰语气稍缓,却仍没有商量的余地一般,道:“师父她老人家说过,修道一途,万劫不复,第一步便是不能固守本心。”
“你师父倒可真算得高人。放心罢,还不至于到那等程度。”凌蝎沉默半晌,长出一口气道:“我不可能担负他人的全部人生。”
……
再回到晴雨客栈时,那扇被破坏的的窗杦已被稍微修复了一下,掌柜正在那边苦着脸巡走摸拭,见到凌蝎回来也不过来,兴许是对修仙者本能的敬畏,不愿多事,让彼此面上都不好过。
羲和的烛光摇摆不定,客栈内少量的阴影也随之晃动,零星的几个人正在对烛静坐,时不时交谈。
凌蝎看了看掌柜,想说些客气话,或者道歉之类的话,但忽然想起 自己口袋空空,无分毫银两,说了反倒显得不诚意,摇摇头带着白兰上楼。
“这其实不关我的事,我没碰触窗,是她太过粗暴。”
白兰本来心事重重,但听到自己身边男子少见的无赖推脱,还是情不自禁破了笑,瞥一眼苦闷的掌柜,随后给凌蝎一个白眼。
刹那风情,凌蝎都有些承受不来,只得讪讪干笑。
上了二楼,自己泛旧的房门虚掩着,凌蝎下意识从门缝警惕地偷眼望去,反应过来这才松心。
白兰接过昏迷不知情况的苏轻雪,往她和林诗雨、夜晚婷的房间行去。
接下来的事情只得靠她们,自己算是有心无力了,凌蝎摊开自己颤抖的手掌,盯着看了一会儿,微微抿嘴便打开房门。
沉默蔓延,三个男人两两对视,本却无事的时刻,这一下倒显得气氛凝重起来,便是他们性格偏静的缘故。
“凌师弟,你们定的房间太少,今晚咱们四人得凑一屋过了。”蓝逸飞干咳一声,强笑道。
“四人?”凌蝎看看他二人,视线游离,锁定在床上躺着的了空,快步走过去。
宁浩天饮啜一口桌上凉茶,神情平静:“我二人回到浮生镇,在郊外一隅遇到了他,这位小师傅似乎神识失控,正苦苦挣扎,不得已才打晕了他。”
嗯了一声,凌蝎还是稍稍运转法气仔细检查过了空的身体后,才放心走到一旁,与他们同桌而坐。也不去饮茶,只掏出自己的酒葫芦,一口下肚。
“你还带了酒?”蓝逸飞丝毫不知何为客气,从凌蝎手中半拉半抢地拿过去,大口大口喝起来。
“此酒是我当天离开浮生镇时,嘱咐掌柜一家为我准备的,心绪太紧便一直没怎么喝,倒是剩了很多。”凌蝎回答,见桌上的蜡烛已快燃尽,便离开桌子,走到一边从八仙柜抽出一支笔直的白蜡,点燃取而代之。
蓝逸飞瞧宁浩天没怎么说话,道:“你要不要来点?”
宁浩天沉默接过,饮下几口,从了空身上收回注意力,对凌蝎说:“你怎都不问问他的情况?”
“夜色漫长,多的是时间。”凌蝎道:“你们也是这般打算罢?”
屋外从夜空俯瞰,晴雨客栈烛光昏黄,宛若长久以来,东荒境内,亘古岁月中黑夜里的一盏灯火,屹立不灭。
滞留着的羁旅行人们星星散散,总有几处幽幽的目光不知觉望向屋外的黑暗,一直蔓延至无垠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