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若是觉得解气,大可在奴婢的另外一边脸上再来一下。”余香的左脸顷刻间印上了五个红指印。
太子望着余香被打,坐立难安。可是他此时无法贸然为余香出头,余香身份未定,诏书未下。若是现在大张旗鼓传了出去,父皇必然会觉得自己有先斩后奏之嫌,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这事儿就闹大了。别说是再封余香为太子妃,就算是自己这个太子之位,都未必能够保得住了。
所以,纵使心疼,太子抿着唇,还是没有开口。
“天宁,我问你,你近来可曾听说太子殿下迎娶正妃一事?”安贵妃问道。
余香低垂着脑袋,满是服从与谦卑的模样,回答道:“奴婢不曾听闻。”
“是啊,别说是你。我也不曾听闻此事,若是真有,那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别说整个储宫,整个天下的人都会知道的,你说对吧?可是既然没有听闻此事,你这‘臣妾’的自称是打哪儿来?这储宫后宫之内,属我的地位最高,可纵然是我,见到殿下也不敢自称一声‘臣妾’,你凭什么这么说?”安贵妃越说越气,还以为这丫头安生,现如今真是蹬了鼻子上起脸来了,仰仗着太子殿下喜欢,还敢自称“臣妾”,真是胆大妄为。
“安夫人教训的是,这事儿是奴婢不要脸,是奴婢的过错。”余香跪了下来,脸上刚才被安贵妃闪过巴掌的地方,此时已经疼痛难忍,这女人的手劲儿可真大啊。
“既是你的错,你说我罚你应不应该?”安贵妃半句不饶人,今日她也是要拿余香这事儿给储宫的奴婢们立个规矩,免得日后是个女人都想爬上太子的床。
余香点头,“奴婢觉得该罚,安夫人罚的对,罚的好。”
安贵妃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清脆的一声响,不偏不倚落在余香右脸上,让人心惊。
余香一声不吭,就这么挨着,眼圈却是红了。不是她想哭,是这脸上疼到一定程度,这眼泪自己就往外面钻。
安贵妃又抬起手,还要再答,却听到太子一声呵斥,“住手!”
安贵妃一愣,收回手,面向太子道:“怎么,太子殿下这是心疼了,要包庇她吗?”
“你这么贸然打她,被哪个不懂规矩的宫人传出去叫滥用私刑,过于不合规矩,你希望别人如何看待你的身份?外人可不会在意一个奴婢做错了什么,盯着的都是你这个贵妃。况且,今日是她有错在先,你这样一扇巴掌,反而错都成了你的,如此一来,你可甘心?”
听到太子这样说,安贵妃心里也犹豫了起来,刚才扇余香巴掌也是因为一时生气,没有克制住,太子的话并非毫无道理。可是,难道就任由她如此,不打不罚了吗?
“殿下,您已经说了是她错在先,那她今日胡言乱语,不懂身份的事情,难道就不罚了吗?”安贵妃急迫询问太子道。
余香还跪在安贵妃脚下,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晕乎乎的。好歹太子拦下安贵妃了,不是吗?这便也就够了。
“罚,当然要罚。若是今日纵容了天宁一个,他日保不齐还会有别人效仿,那这储宫里的规矩何在?本宫的威严又何在?达公公,带她下去,命人杖责五棍,不要留情,也好让其他人瞧瞧,痴心妄想是个什么下场。”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余香,这些口不对心的话不知道余香听了去会不会记恨自己?他不是存心要这么讲,可是如若他此时当着安贵妃的面袒护她,这事儿就说不过去了。彼此而言,都会为难。
太子忧心忡忡,却看见余香抬起头,用那张已经因为红肿而鼓起来的脸蛋对他微笑。
只是这一个笑容,太子心里的忧虑便云散烟消。
余香被人拖了下去,安贵妃脸上的表情微微缓和了几分,只要太子不是真的倾心于她,或是给了什么虚无缥缈的许诺便好。既然大加惩戒了,便说明太子心中并无袒护余香之意,如此她也便放心了。
殿外深处传来余香的哀嚎声,每一棍子下去那传来的声音都是撕心裂肺的,让人不禁能够联想到她此刻正在遭受怎样的折磨。
安贵妃皱紧眉头,不忍再听下去,于是道:“殿下,妾身身子不适,这便回去了。”
太子点头,准许安贵妃告退。
福子一路送安贵妃出去,直至她走远,才连忙跑进来禀报太子,危机解除。
太子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连忙道:“还不快点把她扶进来,还等什么呢?”
福子“哎”了一声,跑出去报信儿了。
不多时候,便见余香被达公公扶着,走了进来。
“没事吧,他们下手可重?”太子皱眉,将余香整个人揽过来,余香却用手扶着太子的胳膊,自己硬撑着站住了。
“没事儿,行刑前达公公给我屁股上垫了软垫,虽然他们下手重了些,但是不至于皮开肉绽,比起当初孟良娣挨的板子,奴婢这点疼真不算什么。”余香抬起脸,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微笑显得自然一些,可这嘴一咧开,就觉得脸上肿胀得难受。
太子看的心疼,想伸手去抚她的脸颊,却又怕手劲儿太重弄疼了她,只得扶住她的肩,轻声问她:“刚才本宫吓到你了是么?安贵妃在场,有些话本宫不得不这样讲。”
余香摇头,轻声道:“殿下不需解释这么多,奴婢心里都明白。您说要罚奴婢杖责的时候,其实天宁心里头一点也不怕,因为您说过日后会保护奴婢的,这事儿,我信。”
余香的纤细柔弱的声音传进太子的耳朵,直击心底。她信他,这情分多重啊。
“天宁,我刘骜此生定不负你,定不负你对我的信任。”太子动情说道,丝毫不顾及身旁众人的眼神。
余香长叹了一口气道:“殿下,奴婢现在这身子怕是没力气站在这儿太久,可否赐奴婢个恩准,让奴婢回房休息?”
待余香在福子的搀扶下回到绣梅馆时,整个人几近虚脱。没错,相比于当初孟存菲所承受的五棍仗刑,此次达公公已经仁至义尽。可是纵然在屁股上垫了软垫,那一棍又一棍落下去可是货真价实,力道不掺半分虚假,疼得让人心慌。
太子殿下对她是个什么情分,此次责罚又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十分清楚。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是太子殿下为了做个安贵妃看的。但是这罪,到最后还不是要自己遭,谁也替代不了。
扶着木桌子站着,她忽然觉得下腹隐隐作痛,糟糕,是月事来了。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她受刑的关口。可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些日子她不需以身子不便为理由上报太子,说自己无法陪他。
她并不希望自己来月事,更不希望这事儿被太子殿下知道,因为这会成为她的一张王牌。在太子并不打算封她为太子妃的时候,假孕怀有龙孙的一张王牌。
如此更好,神不知来鬼不觉,是不是倒还应当感谢安贵妃才对?
余香冷笑一声,扶着屋内一切可以扶着的摆设往前走,去衣柜里寻找能够破旧衣裳。那前几日撕扯坏了的布裙子,此时便也有了用处。
不过是三四日光景,待她休整好身体,一切照旧可以。
余香知道,自己今日受到责罚一事,不出今晚便会传遍整个储宫。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点头,因为她活该受罚。估摸是为了避及他人的眼光,太子殿下并没有派人来绣梅馆送药,如此想来,这待遇让别人看起来,她的确在太子心中的份量还比不上孟存菲。
没关系,没人来打扰更好。有时候余香会庆幸自己现今的身份只是个小小奴婢,没人伺候,所以也不存在有谁的眼线盯着她一说。自己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今天晚上,她利用不需去储宫伺候太子的时间做了两件事情。
其一,是她躲在烛光下,写了两个时辰的诗词,以备皇上寿宴时的歌舞。
其二,是她拖着缓慢的步伐,趁夜深人静之时,将自己换下的污秽衣裙全部扔到了装垃圾的围栏之内。如果说当年给太子倒夜香得到了什么收获,那便是让她知晓了这个腥臭难闻却也无人愿来的地方。
她一刻也不会耽搁,一刻也不能停止。今日她委曲求全承受的这些,改日必将原封不动的施加在他人身上。
有恩记恩,有仇报仇,这是她冯余香一贯的性格,谁也不会成为她的例外。
你以为今日她跪着挨安贵妃打的时候,心中就真的大度如此,不怨不怒吗?怎么可能?!她也是一介凡人。可是她知道,如果今日冒然顶撞安贵妃所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太子如果承认自己即将成为太子妃的身份,必然会引得后宫大乱,皇帝诏书一日未下,大典一日未曾,自己就没有加入皇室宗蝶,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传到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必然上书反对,挑自己的身世,挑自己的才能。一旦如此,皇上怎么可能违背百官之意,再下旨意准自己成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