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只是恍惚之间罢了,时到现在,没有人传来口谕,他不打算给自己名分。
想到这儿,余香的心头有那么一丝酸楚,像是误食了白醋,虽酸,却也不伤人。
有安贵妃的前车之鉴,余香倒是觉得庆幸,免得自己一时冲动缠着太子索要名分,反倒伤了自己在太子心中仅存的一点好印象。
罢了,不要过多再想,守得住本分,才能盼得来荣华。
余香将身上那身华贵漂亮的衣裙换了下来,又从箱子里取了一套新的宫婢衣裳,乌发盘起,回到了正殿。
没有身份,她便只是个婢女,她才不会恃宠而骄,自当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关雎殿内,安贵妃唤着贴身婢女九儿道:“你回来的正好,去年殿下赏的那匹苏绣布料,去给我找出来,给那叫天宁的宫婢送过去。说是我承了她昨儿个救皇长孙的情,记住了没有?”
九儿跟着安贵妃多年,早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脾气,于是说道:“夫人许是能够省下那匹苏绣了,刚才奴婢在外面听闻了一件事情,昨儿晚上这位因救小殿下而落水的天宁姑娘,被太子爷宠幸了。”
听见这话,安贵妃手里的茶盅“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你说她被宠幸了?好啊,竟然还口口声声跟我表忠心,让我以为她是个守本分的奴婢,哪知道一眼没看住,就爬上床了?”
“九儿,咱们走,去瞧瞧她到底想撒什么野。”安贵妃一声令下,带着九儿就冲去了正殿。
待余香再回到正殿之际,依旧没有瞧见太子,达公公也不在,于是便询问守门的小公公道:“殿下一直未归?”
小公公早就听闻余香昨夜被宠幸一事,连忙狠狠点头,生怕晚了一秒,便得罪了这未来的主子。
“好像是早上二皇子派人来请太子,共同去面见圣上。具体是什么事情,奴才也不清楚。”小公公笑的一脸巴结,余香却因紧张忽略了他的表情。
二皇子,什么时候这个称呼竟然成为恐惧的代名词?
那日车辇之前,她假意愿意成为二皇子的棋子,为其办事,可是二皇子并未明说要她做什么事情。
以二皇子的眼界,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保不齐他早已识破自己的欺骗,现如今,太子与他见面这样久,岂不是什么话都能讲了?
这桩买卖当真划不来,自己现如今搭了身子,且是什么坏事都没做,反倒是要被人家倒打一耙。
余香在心中估量着,若是自己抵死不承认,太子会信自己几分?
两番权衡,终是得出结论,太子根本不会相信自己这个婢女,当然会选择相信他的亲生弟弟。
更何况,二皇子若真是揭发自己,句句所言,直击要害,她的罪名,便是谋逆大罪,当诛九族。
望着外面炎热的太阳,余香走去了储宫内的厨房,要了几块冰,想要碾碎了为太子冰镇些凉茶,待他回来之时,便可以直接饮用解渴。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好歹是一夜露水情缘,纵然二皇子真的揭发了自己,今日便是死期,她也力所能及,为太子做一点什么吧。
毕竟,他的怀抱那么温暖,他的脸,那般好看。
余香用洗干净的圆石一点一点敲碎冰块,却是下意识咬紧嘴唇,害怕那令人恐惧的消息会到来。
等待二字,最是煎熬。
无论是生也好,死也好,你若是站在面前,直接告诉我这结果,便也没那么焦虑了。
可偏偏闹腾的是,许多结果,都不会提前知晓,于是这等待的过程,便成为了漫长的煎熬。
一个不留神,圆石砸在指尖,余香疼的“嘶”了一声,将砸伤的指尖含在口中,希望能够缓解一些疼痛。
过了一会儿,她又继续研磨冰块,等到将冰块磨碎,变成冰碴,便取两钱上好的茉莉花,用一壶开水泡开,待香味飘散出来,再将那冰碴放进茶壶,将其冷泡。
此时再倒出来的,就是含有茉莉花香的冰水,炎炎夏日,既好喝又解渴。
“见过安夫人。”身旁忙着切菜的婢女忽然停下手中的活儿,向着门外叩拜。
余香一扭头,瞧见是安贵妃来了,于是躬身下摆,也轻声道:“奴婢见过安夫人。”
安贵妃打量着余香这一身装扮,还是婢女模样,别说是衣裳、妆容没有改变,就连头上都没有多出个一星半点的贵重玩意儿,该不是九儿传错了消息,这真会是刚侍寝于殿下的女人?
“起来吧,听皇长孙跟我讲,说你昨儿个为了救他,自己掉进水里去了,险些落了毛病,这便来谢谢你。”安贵妃没直接盘问余香宠幸的事儿,她自个儿觉得不像。仍记得当年她嫁入储宫,被太子殿下宠幸的那一日,半天都没起床,且被殿下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均戴在了身上。
“夫人真是折煞奴婢了,能够为皇长孙殿下效命,是奴婢的福分。”余香见安贵妃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转悠,加之了解她的性格,此时也知道这是听说昨夜侍寝太子一事,来问罪了。
故而,她便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骄不躁,纵然要开口,也要你先说。
余香偏偏要做出一副“我根本不在乎宠幸一事”的样子,如此一来,小题大做的就是安贵妃了。
“你在这厨房内做什么呢?我本是去正殿寻你,听守门的乐子说你来这儿了。”安贵妃眼睛瞥见余香身后石台上的茶壶,问道。
“奴婢制了茉莉冰茶,本是想着给各屋的主子送去,解渴用。您既是来这儿了,不如先来尝尝。”余香笑得一脸纯良,回身倒了杯茶,双手呈给安贵妃。
安贵妃结果茶盅,饮了一口,只觉得冰得慌,于是又让九儿将其放了回去。
“谢也谢过了,聊也聊过了,我这也该回屋了,皇长孙要午睡,我还需哄着。”安贵妃转身要走,余香躬身相送,心中却道,她必然会回头来询问一番。
果不其然,安贵妃迈了两步,又原路折返了回来,询问余香道:“我听闻你昨夜得殿下召幸,侍寝了?若真是如此,你也无需瞒我,日后咱们二人当以姐妹相称,无需再论主仆。”
余香浅笑,“夫人真是说笑了,这召幸一事的确为真,可殿下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哪还能赐给奴婢什么名分?奴婢跟您说过,是个守本分的人,不会贪图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身份,夫人大可放心。”
“ 瞧你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难道还会去质疑太子殿下召幸哪个吗?无非是以为太子殿下又遇见了个知心人,想着过来聊聊,以便更好的服侍殿下。”安贵妃见余香这么讲,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做出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
余香也不介意,明知道安贵妃是这善妒的性格,谁还会顶风上呢?故而又道:“夫人这么做真是对极了,日后太子殿下荣登正统,您就是后宫之主,帮殿下劳心后宫之事,也是应该的。”抬头望见安贵妃唇边难以掩盖的一抹笑意,余香便放心了,都是如她所料罢了。
这安贵妃不过是个小角色,若没有刘浩,许是早被关入永巷,所以不劳费心。
“这话可不好乱讲,心里明镜儿就好。行了,我去瞧瞧小殿下了,你忙着吧。”三言两语,算是应付走了安贵妃,却不想这后面还跟着另一位。
余香捧着一壶冰茶往正殿走,人还没到正殿,便瞧见太子殿下的蟒纹车辇停驻在面前。
想也不想,人便已经跪了下来,双目低垂,心却是跳得厉害。
“你怎么在这儿跪着?”当太子殿下站到面前的那一刻,余香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世间就是有许多奇妙事,其中一桩就叫‘怕什么便来什么’,你越是不希望他看见你,他便越是能在人丛中第一个瞧见你。
“奴婢见天气炎热,便去厨房镇了茉莉冰茶,想着您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喝。”余香低头望着茶壶,怕这太阳再晒便不冰了,于是从怀里掏出手帕,盖在了上面。
“达公公,将这茶盘端进屋去。”太子吩咐了一声,牵过余香的手,拉她起身,便带着她往屋子里走。
“殿下,这么多人瞧着呢,您别不顾及身份啊。”余香望着身旁侍婢们眼神里的微微笑意,心中慌乱,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太子殿下见她要逃,却是与她十指相扣,握得更紧,轻笑道:“昨晚床上,更逾越身份的事情你也做了,也没见你害羞。”
余香脸上一红,不再说话,心中更是暖融融的,早将对二皇子的恐惧之意抛在脑后。
“倒是你,能不能别总想着自个儿跑走,本宫还要每次都唤你回来不成?”两人转眼已来到正殿,太子却依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余香小声嘀咕着:“殿下若是一直牵着奴婢的手,奴婢纵然想跑,也跑不成。”
太子见她一副小女儿家的羞涩模样,逗弄着问她:“你这可是在对本宫表明心意?说你甘愿今生留在本宫身边,侍奉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