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奇怪的,走之前就告诉过你,你身后许是会有人跟着。你又不会武功,发现不了也是正常。对了,你可都是按照我吩咐的做的?”余香听见阿梦的话倒是没觉得稀奇,只觉得经历了这么多,阿梦却还沉不住气,让她有些意外。
“嗯,奴婢都是按照您吩咐做的,只是莺莺姑娘说,那舞是两个人一起跳的。没有您,她一个人编排不成。她让您在皇陵里面等她,她过两日想办法去见您。”阿梦回忆着莺莺的话,对余香说道。
余香听了轻笑,口中暗自念叨着,“她以为皇陵是什么地方,她能进得来?说的倒是轻巧,还过两日。这从长安到皇陵就要整整两日,一来一去便已是四日的功夫,若是等她想方设法找到我,再慢慢去编排舞蹈,只怕皇上的生辰早就过去了。”
“娘娘,那您想过未来该怎么办没有?”阿梦的语气里无不透露着担忧。
其实这段时日,阿梦的心便一直悬在喉咙眼,没放下来过。
以前跟着孟存菲的时候,她反倒是没有这么心慌。她从来也不曾真的把孟存菲当主子看待,觉得她既没修养,也没学识,登不上大雅之堂,不配做自己的主子。
那孟存菲是生是死便与自己没多大干系,她活一日,自己就侍奉一日。她要是哪日死了,自己大不了换个主子继续伺候就是。
可是自从跟了皇后娘娘,这心思便逐渐有了变化。她发觉或许跟着皇后娘娘便是一条好出路,又或许是她此生唯一的出路。
一旦认了主,这心思便多了起来,人便不由自主的牵挂起来。
之前皇后娘娘得宠的时候还好,她想着无论怎么样还都有皇上护着娘娘,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是近日则不同了,就连皇上也是一心排挤娘娘,今日还将娘娘赶入了皇陵。这去皇陵倒是有个日子,出来可就没头了。
娘娘也是,立政殿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得跟皇上拗什么劲儿呢?就算娘娘人再聪明又如何,终究抵不上九五至尊说话的份量啊。
要她是娘娘,早就服软了,求情了,求皇上念及往日情分,别这么大发雷霆。
真的,依她来看,比起去皇陵,倒还不如去永巷。
好歹永巷是在这未央宫里头,近水楼台,总有办法让皇上想起来。
娘娘去过永巷一次,出来便是平步青云成了皇后。
可皇陵就不同了,山高水远波折多,谁都不知道此去一别能够遇上什么,怕是再想回来也困难了。
这些话,她憋了整整一肚子,可无论她问什么,总觉得都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自己已经觉得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但娘娘却还悠然自得,从不曾方寸大乱。
倒也是当真稳得住心神。
“你想让我怎么打算?我知道你的心思,肯定觉得我此番离了皇宫,不知何日再回来,甚至不知此生能不能回得来。”余香说话的时候手上没停,一点一点整理着首饰,衣裳。
阿梦此时正在帮皇后娘娘将柜子里的衣裙往外拿,听到娘娘的这句回应,手忽然顿住了,好半天才道:“奴婢不敢这么想。”
“要不说我最喜欢你呢,说话就是比别人更实在。你放心,皇上虽然令我去皇陵,却不曾下旨贬我品阶,撤我凤印,这就是后路。明日怎么走的,他日就怎么回来。不,许是要比今日更风光,更自在。”
余香之所以说阿梦实在,就是因为阿梦回答的那句话里,说的是“不敢想”。
这话若是她问其他人,例如芷荷,那芷荷便一定会答“没有想”。
这便是两个概念了,前者是想了却碍于身份规矩没有说,后者则是压根不敢承认自己的念头。
两相比较,余香自然更爱前者。
皇后娘娘的话说得半点不犹豫,阿梦几乎要相信了。
可她日日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实情和现状她是清楚的。皇上的心里已经被林充依占据了,哪里还有念头惦记皇后娘娘?
这人么,就是离得远了,情分就淡了,指望着再风风光光的被皇上接回宫中?只怕不过是心里想想罢了。
首饰很多,可余香并不曾带走多少,除了一些她打算用来撑场面的,其余的大多仍留在立政殿。
她知道,别看刘骜今日下令的时候只有铃兰殿的众人听见了,可明天早上她离开的时候,整个后宫的主子都会清楚这一件事,消息传得快着呢。
就算是去皇陵,她也要体面大方的去,别让林充依瞧了倒是真以为自己此生回不来,给她腾位置。
离开皇宫也好,她才更有机会见到周子欢,完成她的计划。
“娘娘,奴婢都按照您的吩咐跟杨公公说过了,他急着要来看您,奴婢见他的样子下地都困难,就说服他好生歇着了。”芷荷此时也赶回来禀报,低头见娘娘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便也道:“娘娘,那奴婢稍后便也去收拾行李衣物,免得耽误行程。”
“得了,跟我你还兜什么圈子?皇上不是都说了,择个黄道吉日便让你跟中山王成亲?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我怕是就成为妯娌了。你大婚,我不在,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若不嫌弃,我跟皇上大婚时命人打了一对金凤凰的镯子,便送给你戴吧。明天一早我便走了,也嘱咐不上你什么,中山王虽年轻,待看今日的架势,待你也是很好的。你也别怪我今天没有直接去宣室殿救你性命,我若去了,中山王这番心里话还指不定要藏多久,你总瞒着我,我却也是想替你试探试探他。还好,结局总归是好的。”余香说完这话,从抽屉里取出那对金镯子,拉过芷荷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
“娘娘,这可使不得,这镯子是您跟皇上大婚时用的,奴婢怎敢收?娘娘的好心,奴婢都懂得,此生难忘,唯有来世相报。”说着说着,芷荷的眼眶里又泛了泪花,这次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感动。
“有何使不得的,这金镯子除了大喜的时候,也不知还有什么场合能戴。此生谁还能成第二次亲么?戴着吧,有了它,就算是有我亲眼看到你成亲了。相识一回,就是缘分,说什么来世的就扯远了。我走后,你就去找中山王,他怎么安置你,我就不操心了。行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下去歇着吧。”芷荷摆了摆手,示意芷荷可以离开了。
她如今已经是准王妃,自己再将她当做粗使丫鬟也说不过去,便让她歇着好了。
“喏,奴婢告退了。”嘴上这么说着,可芷荷却突然跪地为皇后娘娘磕了三个响头。
阿梦见状本欲上前阻拦,可一偏头见皇后娘娘没说话,就也止了步子,索性由她去了。
芷荷磕头过后,便转身跑出了立政殿。
余香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唤道:“阿梦?”
阿梦应了一声,没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突然叫自己做什么。
“你看我从来不跟你假客气,是不是因为拿你当自己人啊?”说完这话,余香忽然调皮一笑,吓了阿梦一跳。
这表情倒是符合她的年纪,却不符合她的心境。
阿梦从没见过皇后娘娘这个样子。
所以一时间竟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快点把东西都放在那箱子里,然后就去收拾你自己的衣物吧。芷荷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若是再晚些,就要耽误明日的行程了。”余香轻轻眨了眨眼睛,这轻快的语调忽然活跃了氛围,让阿梦的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明明是一件令人压抑的事情,可在皇后娘娘眼中,却似乎是去玩耍的。
“皇陵不是都建在人杰地灵的地方么,我倒是还真想瞧瞧,那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地方,又是个什么模样。”余香躺在床上,自己这么嘟囔着。
阿梦整理好一切,合上了箱子,心里也想着。这可是寒冬腊月之际,哪里会有什么好精致可看?
翌日清晨,余香是被阿梦叫醒的,说有人在殿外等候。
“什么人?”余香接过阿梦递过来的热帕子抹了一把脸,顿时清醒了几分。
肯定不是刘骜,若是,他才不会老老实实等在殿外,早就一脚把门踹开了。
在他眼里,这普天之下可都是他的地盘。
“是西域使臣布格里大人。”阿梦回禀道。
“布格里?他大清早的来找我做什么?”不管做什么,这人还是要见的。毕竟是西域来客,一日不走,就不能一日不给面子。
“快点伺候我更衣,直接穿上赶路的衣裳吧,免得过会还要更换。天是一日比一日冷了,每次换衣服都觉得透心凉。”余香抱怨着站起身,一回头望着那上好的被褥,心里也颇有不舍。
毕竟名义上,她是去皇陵为江山祈福,又不是去享福的,总不能带上太多东西。
换好衣裳好,余香叫阿梦把人请进来,却见布格里已经冻得满脸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