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充依已经走远,阿梦连忙上前询问皇后,是否无碍。
“娘娘,林充依怎敢对您如此放肆?要奴婢说,您就应该当即折返回宣室殿,在皇上面前参她一本,看她日后还敢不敢逾越放肆。”阿梦心疼自家娘娘,对那林充依是恨得牙根痒痒。可无奈她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婢,在皇上面前半句话都说不上。
余香无奈笑笑,对着阿梦摇了摇头,“我大可以在皇上面前说林充依千百句坏话,可只要皇上不信,这坏话就白说了。前日在立政殿,今日在宣室殿,皇上现如今待我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他心里没我,我说真的他也当做是假的,更何况是要告他心仪之人的状呢?倒是那林充依,现如今在皇上面前说什么人家都会相信,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可是娘娘,难道您就要独自承受这些委屈吗?当初皇上也与您无比恩爱,总有旧情分在的。您要不然就跟皇上寻个没人在的时候,好好聊聊?奴婢总觉得您跟皇上之间是有过什么误会。”阿梦也想不通感情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她还曾羡慕过皇上待皇后娘娘无比疼爱,怎么转瞬之间皇上宛如变成了另一个人?难道情意这事儿,是能够说变就变,朝生夕死的?她翻看过《诗经》,对里面的那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念念不忘。在她眼中,这便是男女之间的情分了。
可是看看今日的皇上与皇后,她又糊涂了。
任由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林充依是怀有功利之心才接近皇上,为何皇上自己却看不出来呢?
“也许吧,但有些误会可能就是要存在一辈子,到死也难消。时候不早,咱们回殿用膳吧,外面站着怪冷的。”余香搓了搓手,把掌心放在唇边,轻轻哈了一口气,才觉得暖了一点。
她当初还幻想过,到了寒冬腊月之际,她就把手放在刘骜的大裘里,一定特别暖和。因为从小她就体寒,到了冬日,更是时常四肢不过血,冰的厉害。她总以为,找到了男人,她就再也不用一个人挨过这寒冬腊月了。
她还想过,等到了冬日,她一定会时常牵着刘骜的手回储宫,去看绣梅馆里的腊梅。在那儿住的时候,还是春日,转眼到了冬天,却无缘看见。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几日就是皇上的生辰了,到了那日一定会大摆筵席,举国欢庆。可是没人知晓,她的生辰,也要到了。
寒冬腊月之际,就是她出生的日子。十四年前的冬天,她凭着自己在大雪之日活了下来,所以生辰,就是她铭记“活着,便只能依靠自己”的日子。
刘骜帮她庆祝过一个假生辰,就是在那日,她心花为君开,决定嫁与他为妻,陪同他白头至老。但是没想到,短短半年光景,物是人非。
相爱一回,他都没能陪她度过一个真的生辰。
她不甘心。
这场她全心全意投入的情分,到头来如竹篮盛水,一场空无。
她是真的不甘心。
眼角有泪径自落下,转瞬之间便滑到了唇边,她轻轻拭去,愕然惊觉自己近日哭了好多次。
“娘娘,您没事吧?饭菜准备好了,您可以用膳了。”阿梦进屋回禀的时候,正瞧到皇后娘娘偷偷用手拭泪,也不知能劝什么,便就想着以用膳之名,分散她的悲伤。
余香一愣,望了阿梦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异色,这才放心道:“我没事,你去偏殿看看杨凌怎么样了,回来告诉我。”
她不希望阿梦看到她总是垂泪,这显得她太过软弱。
“喏”,阿梦有些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心道自己都悲伤成这个样子,却还担心杨凌做什么。
余香坐在桌子前,用筷子夹着白饭,一点一点吞咽进肚子,却觉得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说真的,以前先皇在世的时候,听说先皇与王皇后常年不合,先皇多年不曾踏入立政殿一步,她还暗自窃喜过。
她也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成为皇后,一定能够改变现状,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王皇后。
然而她现在的处境还不如王皇后,好歹先皇迎娶王皇后三年,还是时不时召其侍寝。更何况,王皇后好歹还有刘骜这个养子为伴,不至于觉得孤独。
可自己呢?一无所有。
孤独的可笑,偌大的立政殿里寂静的可笑。
她握紧了筷子,直到手心感觉到微微痛意,她才回过神来。
林充依刚才是怎么跟自己说的那句话来着?她说皇上其实很爱自己,她能够成功上位也不过是模仿成了另外一个自己,不过是没有了自己身上的那些缺点?
那这是不是就说明,刘骜心底里真正用情至深的那个人,还是她?
也许是自己的某些方面令刘骜觉得累了,他才去寻了林充依这个替代者,寻找依靠。
若真是这样,那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如果刘骜真的准许林充依干政,那今日平阳公主寻替身验身一事,为什么不让林充依来做?以林充依的脑子,想到跟自己同样的办法,应该不是难事。
不过说到底,她林充依才认识刘骜多久,而自己又陪伴了刘骜多久?
刘浩病逝,张放身亡,先帝驾崩的时候,都是自己陪伴在刘骜身边,那些时刻,并没有林充依。
刘骜参政,登基为帝,这些关键的时候,他身边站着的人依旧是自己,还是没有林充依的身影。
他们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一个林充依的三言两语又能替代得了什么?她与刘骜之间可无男女情分,可这一起经历过的悲喜记忆是不可磨灭的。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谁也不能更改。
林充依可以改变未来,却无法改变过去。就凭借着这一点,她就有机会赢了林充依。
毕竟林充依自己不是也承认了么,刘骜之所以爱她,是因为她原封不动的学了自己的性情。
归根结底,模仿之人,总比不上真的。
她要让刘骜知道,只有自己才能辅佐他的身份地位,而林充依不过是个温婉女子,朝堂之上纵然她有心干政,却什么都做不到。
对了,还有那西域使臣布格里,他可是还有把柄被自己握在手中,林充依的手中可没有这样东西吧。
想到这儿,余香略微松了一口气,从柜子内找出皇后的暗红色朝服换上,又将刘骜曾经送给自己的兰花金簪别在了发间。
毕竟面见西域使臣,总不能丢了汉王朝的脸面不是?
“娘娘,您换好衣裳了?”阿梦这时候赶回来,却见到皇后娘娘已经换了朝服站在殿内。
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娘娘竟然穿得这么正式,并且没有等她伺候?
“换好了,怕时辰来不及,这都午时了。你去看过杨凌了?他怎么样?”余香询问阿梦道。
“奴婢觉得杨公公没什么大碍,可奴婢一过去他就喊疼,好像是特意喊给奴婢听的。折腾奴婢又帮着换药,又帮着倒茶,好像自己跟个主子似的。”阿梦嘟嘴,难得见她被人气成这样。
“罢了,你就当他不懂事。刚受了伤,难免有些小脾气,你就多包容包容。”说到这儿,余香忽然变了脸色,道了一声:“糟糕,刚才光顾着跟林充依说话,我将芷荷忘在脑后了。”
“芷荷……她好像没回来,奴婢刚才去偏殿的时候也没瞧见她。”阿梦回忆着,然后摇了摇头。
“你当然不会瞧见她,那个傻丫头肯定是跑去宣室殿了。”余香蹙紧眉头,忧心忡忡。一心只顾着跟林充依生气,完全将芷荷忘在脑后了。
“娘娘,奴婢这就去找她。”阿梦说完这话就要走,却被余香唤了下来。
“你等会,你若是去太吸引人注意了,福子第一个就要看住你。然子,你去把芷荷带回来。若是发觉她已经被宣室殿的人抓到,就直接说她是本宫准备给平阳公主的。其余的,一律不要乱讲。若是还有人再问你什么,就让他来问我,懂了吗?”如果阿梦去宣室殿太引人注目,更何况福子对阿梦还颇有好感,这要是去了,还不得被询问一番?
那封信本来是自己想要拿去刘骜面前告林充依一状的证据,可却不想林充依已经把昨晚的事情演好了戏,现在要是被刘骜看到那封信,肯定更要以为是自己处心积虑陷害林充依了。
那这事儿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所以让然子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刚入宫的小内臣,没几个人认识他。
“娘娘,奴才肯定把芷荷姐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然子现在特别期待皇后娘娘给自己指派任务,因为每一次完成命令,都代表着自己即将得到重用。
也许今日他还是杨公公的替身,可到了明日他就能够顶替杨公公在娘娘心中的位置呢。
“越乱越出错”,余香的手指杂乱的在桌子上敲打着,袖子一滑,手腕上的刘康刚送给她的花珀镯子便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