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件事情周子欢不曾察觉,他本是处心积虑为余香设了圈套,却不想自己先行沦陷,这念头成了自己渡不过的劫。
这夜分外安静,这月柔情似水,映的是面孔,照的是心境。
“我送你回去吧。”周子欢不知怎么就承担起了护花使者的义务,尽管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还有那么几分不自在。
“侯爷留步。这两个院子之间真的没有多远,你还怕自己府中有刺客不成?你累了一日,早些休息吧,免得明日脸色比那欧阳统领还难看。”余香说完这话,没等周子欢做出反应就跑了出去。
走过长廊的时候,她伸手感受软绵绵的微风,果真是夏日要到了,这天好暖。
嗯,人心也暖。
回到屋子的时候,春月和冬湘简直急到跳脚,自家主子这说走就走的毛病该如何扳过来?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们要到哪里去找?
“姑娘,您再出门逛的时候,不能带着奴婢们吗?您这一走就是几个时辰,我们都要急坏了。”
余香笑着点头说“好”,心中却庆幸今日没带上她们。不然周子欢哪里会对自己这般态度?
周子欢站在门口处望着余香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凝眉深思,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为了一个黄毛丫头,难道会自乱阵脚?
不,不会,这守护之心与大业无关,并不会碍什么事。
这天下,自然早晚是他的。
想到这儿,他才放心的更衣歇息,他很累了,只是不愿被人看出他的疲惫。
待到日出之时,他还是要变成那个心怀千秋大业,平定世间万事的关内侯。
翌日清晨,白马寺。
芊芊在这齐云塔院的禅房中住了一周,日日与念安法师学经,悟道,只觉得侯爷府中发生的事情都如前尘旧梦,似乎断了个干净。
她想着,再歇一日吧,而后就该离开这净地,回到长安之中,面对那些无法逃避,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念安法师,多谢您这些时日对弟子的教导与点拨,我想着明日便启程回去了,逃避了好些时日,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芊芊现在与念安法师亲近的紧,这段日子什么话都对她讲。
豆儿站在一旁听到芊芊的话,吓了一跳,明日便回去了?明日她们若是回去了,那相爷派人来接的时候,岂不是扑了个空?这该如何是好?回头相爷问起此事,小姐若是不承认,这不成了自己编瞎话吗?定然要受到相爷责罚。
念安法师也是打心里喜欢芊芊,觉得这姑娘生在王权富贵之地,却自有一颗玲珑心,实属难得。于是便为芊芊讲了个故事,当做她此行离开的忠告。
佛子问释迦:“您既神通又慈悲,为何还有人受苦?”
释迦答曰:“我虽有宇宙最大的神通力,但依然有四件事情是做不到的。第一,因果不可改。自因自果,别人是无法替代的;第二,智慧不可赐。任何人要开智慧,都离不开自身的磨练;第三,真法不可说。宇宙真相用语言讲不明白,只能依靠实证;第四,无缘不能度。无缘之人,他是听不进你的话的。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无边,难度无缘之人。”
芊芊听了故事,浅浅一笑,心中顿悟着这个道理,日后的路也不该走的那么盲目。
“弟子会想念法师的。”想到要离开,芊芊拉着念安法师的手舍不得,佛寺没有身份贵重之分,更不会有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这种状态往往在长安城中求而不得。
“心怀慈悲,感恩万物,有缘自会相见。”念安法师双手合十,心中祝福芊芊回到长安可以一切顺利,而后便回到佛堂念经去了。
“小姐,咱们明儿个就要回去了?”豆儿在芊芊耳边小声嘀咕着,心中盘算着让芊芊留下的策略。
“是啊,你下午出去找辆马车,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半个月也到长安了。”芊芊倒是没觉得豆儿心中还揣着这么多花花肠子,以为豆儿早已想家,如今知道要回去,便很是开心。
豆儿不甘心,又问了一遍:“真的要走?”
她这一问,倒是把芊芊逗笑了,“你不是不喜欢这地方,如今要走了怎么倒还舍不得?”
豆儿支支吾吾了半天,随便扯着理由:“这地方好啊,佛门清净地。豆儿慧根虽浅,跟着小姐也学了几分。”
芊芊自然愿意豆儿能够喜欢这地方,但是长安有一摊子乱事摆在那儿,不能不走啊。
只是出来了十几日,竟然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人来寻自己,这也不免让人觉得落寞。
周府。
早晨余香出去散步,故意绕到周子欢的寝室前来看看他起了没有,却看见孙叔尧站在门口敲门。
“大清早的,你说他能有什么急事儿?”余香嘟着嘴,心中有些心疼周子欢,昨儿个他不吃不喝守了欧阳统领一整日,今日还不让他睡个好觉。
“孙公子能找侯爷的,都是急事。”春月站在余香身后,幽幽回答。她本来就不喜欢余香,明明是一个穷苦人家的丫头,不知道祖上积了多少德遇见侯爷,还被认作义妹,如今倒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当起这府上的女主人来了。侯爷的事情也是她能管得了的?
听见春月语气中的不屑,余香并未曾放在心上。这世上讨厌自己的人可不是只有春月一个,她早已见怪不怪。说真的,要真是有人喜欢她才叫稀奇。
周子欢打开门时衣服还没穿戴整齐,孙叔尧见到门开了就钻进了屋子。
“你是来看欧阳的?他在客房,昨儿个真是惊险啊,不过到底是捡回了一条命。”
显而易见,周子欢误会了孙叔尧的来意。
“刚才我已经去探望过欧阳,看气色已经在逐渐好转,今日这般着急找你,不是为了欧阳。”孙叔尧一脸严肃。
“那是为何?不然你与我一起吃早饭,边吃边聊?”周子欢看似语气轻松,却在心中盼望可别再出乱子。军营那头已经要了命,朝廷若是再出事,他可是分身乏术。
“有内线声称萧夫人去了洛阳白马寺出家,这事儿今天就会传到相爷府,你若是再不去追赶,怕是来不及了。”这消息昨夜就报到孙叔尧那儿了,他今晨才来正是因为知道昨天周子欢守了欧阳一整日,怕是精神不好,让他好好睡一觉,这从长安到洛阳,快马加鞭也得六日行程,太耗体力。哪成想今日一看周子欢的脸色,就知道他也是疲乏极了,根本没有缓过来。
“出家?她竟然会去出家?”听到这消息,倒是全然在周子欢的预料之外。他眼中的萧芊芊能做出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不会去选择出家了断前尘。这几日忙晕了,倒是将萧芊芊的休书之事抛在脑后,不想这事儿捅的篓子也不小。早知那日不如哄哄她,先将此事压下去了。
“要我说,萧夫人未必出得成这个家,你倒是赶紧收拾收拾,去接人吧。我离开西北军营多时,也该回去了。”
“不行,我去不成啊。昨日没走是因为担心欧阳,如今欧阳的身体已经好转,我得赶去黑衣铁骑的军营看看情况啊,要不你去接得了。”周子欢一听说孙叔尧要走,也懵了。
“姑娘,您不能偷听侯爷讲话。”春月这一喊,屋里屋外的人都惊到了。
门被打开来,周子欢便瞧见余香叉腰瞪着春月站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孙叔尧看见余香,倒是一脸不悦。
“我只是路过。”余香干笑了两声道:“嘿嘿,路过——”
春月听见余香又再说谎,不禁脱口而出道:“你说谎,你明明就是故意来偷听侯爷跟孙公子讲话的。”
春月这话说的倒是让余香始料未及,心道我得罪你什么了,需要你这般拆我台?
“没错,我就是来偷听的。既然侯爷没空去洛阳接萧夫人回府,我有空啊,我去接。”余香本来没打算这么说的,可是春月把她逼的骑虎难下啊,总要找个理由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吧。
“你去接?这事儿可是万万不妥。”孙叔尧第一个举双手反对,这女人怎么整日都是幺蛾子,先是欧阳的刮骨疗毒,如今又是独自去接萧夫人。她以为自己是谁,能够成就所有事情、所有人吗?
“你有把握让她跟你回来吗?她似乎并不喜欢你。”周子欢并不质疑于余香的办事能力,而是质疑萧芊芊对她的态度。
萧芊芊当然不喜欢她,不光不喜欢,周子欢还清楚的记得她很讨厌余香,甚至休书之事都是因余香而起。
“当然有把握,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办法?”余香只是不明白孙叔尧到底在极力避讳自己什么,按理来说,跟在周子欢身边做大事的人,不该把喜怒哀乐表现的这么明显。
见周子欢摇头,余香便独自揽下这个差事,决定即刻启程,赶往洛阳将萧芊芊接回来。
于是,兵分三路,不过是片刻功夫,这周府内的主子便走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