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醒过来时布格里只觉得头痛欲裂,看清人都需揉着太阳穴才行。
五脏六腑都是不大舒服,也记不清昨夜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好像是梦见了肖楼死而复生,又似乎那情景并不是梦,而是真的。
“大人,奴婢伺候您洗漱。”见布格里醒了,有宫侍连忙端了漱口水过来,随即又递上了一杯醒酒的清茶。
“这是哪儿,我昨夜可是喝多了吗?”布格里想不起来,只能询问于面前这位看似乖巧万分的宫侍。
“奴婢也不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儿是宏泰殿,奴婢是皇上吩咐过来照顾大人的宫女。大人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对奴婢吩咐,奴婢定然竭尽所能的伺候您。”那宫侍早就被人提过醒,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要讲,否则那罪名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宫侍担待不起的。
布格里叹气,这小宫女的话说了等同于没说,宏泰殿具体是哪儿他不知道,想必还是在宫中。而昨夜,他定然是喝了许多酒,除此之外便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皇后娘娘驾到”,门口忽然传来通传声,倒是让布格里一惊。
他彻夜宿醉,皇后娘娘来做什么?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么一想,布格里连忙从床榻上爬起来,穿好靴子,整了整已经充满褶皱的衣袍,去门口迎接皇后。
“臣布格里见过皇后娘娘千岁。”布格里向余香施以西域问安礼节,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可实际却是头昏脑涨的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站一会,会不会因为头重脚轻而昏过去。
“布格里大人快快请起,看样子是昨夜的酒醉尚未清醒,不必拘于礼节,本宫有些话要对你讲,你便坐在床上听吧。”余香的语气很亲和,她是来赔礼的,可并不愿意显得自己对于一位使臣是谦卑的状态。
所以,语气虽柔和,该有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
殿内除了她跟布格里,还有那么多宫侍在,今日的对话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她句句虽谨慎才行。
“臣不敢无礼。”布格里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抬起头对视上余香的面庞,不知是自己酒尚未清醒的缘故,还是昨夜天黑没看清楚,此时竟然觉得这汉王朝的皇后娘娘长得真是非同一般的好看。
只怕那传闻中的平阳公主也及不上她分毫吧。
“坐吧,你总这么摇摇晃晃地站着,本宫说句话也心里不安生。”余香离他老远都闻得到他身上一股酒味,再看他步伐不稳,脚步不实,想也知道酒还没醒。
“既然皇后娘娘这样说,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到这时候为止,布格里心里尚且还是感激余香的。
看来这位皇后不仅仅是人长得美,还体贴臣子。知道他酒没醒,也不急着让他守规矩,当真是好极了。
他还以为皇后是来兴师问罪,问他为何昨夜不停喝闷酒,忽视了皇家威严呢,看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想多了。
脑袋里这么琢磨着,耳边便听到皇后娘娘清了清嗓,开口道:“布格里大人,本宫一见到你就觉得面熟,很是亲切,像是自家兄长一样。不知道这么说,你会不会介意。”
皇后这一句话彻底是把布格里说懵了。
介意倒是不介意,可皇后娘娘这话打哪儿说起?他昨天晚上似乎跟皇后娘娘没什么深切交流,总共没说上两句话,她是从哪儿觉得自己亲切,宛如兄长?
难不成是昨晚上他还跟皇后娘娘说过别的什么,现在因为喝多酒,而忘记了?
布格里吓出一身冷汗,顿时觉得这酒意也退散了几分,有些结巴地询问皇后道:“臣听见娘娘这番话倍感惶恐,酒尚未醒,许多事已经记不透彻,如昨夜有何冒犯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说着说着,布格里这膝盖骨一软,就要给余香跪下来。
余香连忙起身扶住他,心道明明自己是来赔罪的,怎么看这局势倒像是反过来了?
照布格里的态度来看,他此刻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昨夜中毒的事情了,否则哪儿会这么客气?
不记得更好,与其等着他主动责问寻罪扣在皇上身上,倒不如她化被动为主动,引出这个话题。
这结交西域使臣的第一步,便是让布格里对自己敞开心扉,说出实话来。
她得让布格里在此刻别将自己当皇后,而是真的当做自家妹妹。
布格里宿醉未醒,岂不是更好?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你这话倒是说远了,就是看你像本宫的哥哥,哪里来得那么多说道?你若是不愿意,权当本宫这话没讲,你也不用觉得是什么负担。”余香打算以退为进,激布格里一下。
此举果然奏效,布格里闻言连连摆手道:“娘娘此言差矣,听闻娘娘将臣当做兄长看待,荣幸备至,怎会觉得是负担?”
余香的眼神悄悄扫过布格里的喉咙,见他喉结不停上下翻动,便知道他是紧张地不得了。
嘴角微微勾起,她便轻笑着询问布格里道:“既然大人愿意做本宫的兄长,那本宫便也不将大人当外人了。今日前来其实是好奇心驱使,想要询问大人一件事。这未央宫里,终究有些人,是忘不掉的,对吗?”
余香嘴下不留余地,可自己也是心虚得很。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猜没猜对。
她仅是看到了昨夜布格里中途离席,而后再归来时便一个人不停斟酒自饮,甚至到了后来,索性抱起酒壶对瓶狂饮起来,乃至于中途有人将酒壶放在他的桌子上,他都尚未察觉。
明明最开始与他交谈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没有一点难过神色,可是在中途离席后,却突然愁眉不展,借酒消愁,这便说明他一定是中途遇到了什么人,或是听闻了什么事。
这皇宫里面纵然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也必定与西域无甚关系,就算是与西域相关,也肯定与布格里个人无关。所以若是他恰好听到了什么消息,以至于促使他的心情变得如此糟糕,归根结底,此事说不通。
那么还有一种情况,便是他遇到了什么人。
这未央宫何其大,西域距离长安的路途又是何其遥远?故而布格里在未央宫内遇见旧人的可能性也十分渺茫。但不排除一点可能,西域单于性情狡猾,所以在未央宫里安插了一个眼线,监视着汉王朝皇帝的一举一动。
而这个眼线,如若听闻了家乡来了使臣,是没有道理不来与他相见。
假设上面推断的事情都是真的,那请恕她目光短浅,余香能够想到将布格里困扰成这种样子,甚至忘记了自己当下的使命与身份的事,便唯有一个“情”字了。
她这么对布格里说,不过是在诈他。如果自己的推断全都正确,那自然是好,事情水到渠成,自己还掌握了一桩西域的秘密。
可如果自己猜错了,昨晚布格里喝闷酒与遇见什么旧人无关,那她便可假意是在诉说自己的衷肠,三言两语绕过这个话题。
现在,一切便只等着布格里的回答了。
布格里紧张的手心出汗,时不时抬头瞥余香一眼,不知她到底是从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
是昨天树丛里他亲吻肖楼的时候被人看到,所以将这件事情告知了皇后吗?
又或者是他昨夜喝多了,说了醉话,被皇后得知了?
反正无论是哪一种,似乎对他都是无益的。可无论是哪一种,他又不得不承认,因为显然面前人,早已知道了答案是什么。
“皇后娘娘,每个人心里都曾经恋慕过一个人,只是这个人未必最后能够厮守终身,不是吗?所以,有人恋恋不忘,不值得稀奇。”七尺男儿,布格里觉得没什么可羞于承认的。
纵然肖楼现如今已经是皇帝的女人又如何,他爱着她,且一直深爱着她。
在他眼中,爱情是神圣的,像是西域的沙漠中,最圣洁的那一汪泉。
西域人没有大汉人说话这么文绉绉的,爱便是爱了,为何不能承认呢?
嗯,的确,爱上一个人未必能够厮守终身。
她也曾恋慕于周子欢,现如今不依旧是一堵宫墙,将他们搁在未央宫的两端?
但也幸好,她又一次猜对了,胜算便又多了几分。
“是稀奇的,这皇宫催人老,你恋慕的那个人,也许早就放下你了也说不定,她现在的身份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这件事情很无奈,没有选择。”余香轻轻叹气,继而摇头,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在套出他的话罢了。
“娘娘,您认识肖楼吗?她现在可否是皇上的女人?”余香的语气像是让布格里抓到了一线生机,皇后娘娘这么懂他的心思,可会帮他一把吗?
肖楼?
这个名字余香回忆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是与自己一同入宫的家人子。
这么说起来,她的长相似乎的确有几分西域人的模样,她竟是布格里的旧爱?看来此番她入宫,也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她不是皇上的女人,可你依旧带不走她。”余香如此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