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紧紧拽住余香的胳膊,口中喊着:“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小殿下的离去固然令人心痛,可是您肚子里也还有个孩子,您也得为他想想啊。”
余香扭头望向朵儿,皱眉询问:“谁说我想不开了?”
“您自己说的欠了小殿下一条命,现如今小殿下没了,您又突然跪倒水池边,不是想不开又是什么?”朵儿既恐慌又愤怒,太子妃怎么能够如此草率,将自己的性命和肚子里孩子的性命视若无物呢?
“我没有想要投水自尽。不是说人死后都会变成鬼吗?我怕那孩子魂魄离体,却找不到该去的路,就合计到这儿来等等他。他要是鬼魂飘荡至此,一个人害怕,看见我,也许还会安心一些。”余香说到这儿,又继而看向水池,那水面一直平静无痕,却在她目光扫视过去的时候,水面陷开层层涟漪。
余香的唇边挂上一丝笑容,她知道,是浩儿来了。
孩子,别怕,我在这儿目送着你离开,你会离开帝王世家,离开残忍血腥,去到一个充满善良的地方。来世,别再投生到王孙将相之家,这儿太冷,怕你没人疼。
“娘娘,您不要吓唬奴婢啊,您这是看见什么了,怎么笑了?”朵儿身上打了个寒颤,随着余香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难不成这真是小殿下的鬼魂来了?还是说太子妃娘娘跟安贵妃一样,思念成疾,所以疯了吗?
余香望着那水池的涟漪逐渐消失,她也在心底讲完了自己要跟刘浩说的话,而后她便站起身,对还跪在那儿发呆的朵儿道:“咱们回去吧。”
“回去?”朵儿没明白,刚才她费劲了口舌,想要奉劝太子妃回青鸾殿,都被无视了。这现在是怎么了,看一眼水池就想通了?“娘娘,您若是心里面难过,便哭出来就是了。可别一个人在心里头闷着,要憋坏的。”
“现在不难过了,浩儿的死已经是事实,难过也没用。朵儿,你知道么,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讲,可你说的对,有些话一个人闷在心里,难受。其实刚才跪在水池边的时候,我便想着浩儿死去也没什么不好,你仔细琢磨琢磨,那天花可是自己无端就能生出来的病?说到底,还是有人要害他,怕他活下来就是了。倘若太子后继无人,那这贼人的阴谋便得逞了。上一次他被茹嫔所害,这一次又不知道背后的真凶是哪一个。朵儿,其实在这宫里活着,没那么容易,倘若他生存下去,就要遭受无尽的痛苦。现如今他还小,走了也好,就不用遭那么多罪了。”余香浅笑,又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浩儿解脱了,可这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娘娘,不好了,立政殿来人了。”阿梦忽而从前方急急忙忙跑过来,余香见她一脸惊慌失色的模样,宛若遇见了什么歹人。
皇后派人来了?虽说是知道来者不善,可到底不至于要人性命,慌个什么劲儿?
“阿梦,别慌,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旨意对我通传?”余香定了定神,努力在心底里拨开因刘浩而伤悲的思绪。她知道面前的路将更加难走,她得认真地走稳每一步,她还要亲手揪出害死刘浩的凶手。
那些惹到她的人,或早或晚,一个也逃不掉。
“立政殿的芙蓉姑姑来报,说今日您未曾去立政殿请安,皇后娘娘勃然大怒,要治您的不敬之罪。”阿梦之前在青鸾殿看到了芙蓉姑姑的脸色,阴沉无比,像是要吞噬掉她一样。她都是这种脸色,皇后娘娘的态度可想而知。
余香拧紧眉头,什么不敬之罪,这是皇后娘娘早就想好了措辞,等着她呢。昨晚上还对她讲,说什么怀了孕的人不应四处走动,老老实实待在宫殿内静养才对,当长辈的不应该给晚辈施以负担,请安什么的就免了吧。
现在呢?又亲自派了芙蓉姑姑来问罪,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所幸,她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皇后娘娘会真的对她转了性,慈悲为怀。这降罪一事她亦是心有准备,只是不承想,这罪名竟然如此突兀,这惩罚倒是来的如此之快罢了。
“别慌,找的是我,又不是你。真有什么罪名,我一人担着,宫里那块丹书铁券我便转赠给你们,足以用来保全性命了。”余香见她们二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心道这芙蓉姑姑向来为人和善,怎么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呢?
待她人回到青鸾殿以后才明白,原来芙蓉姑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那身后跟着数名黑衣侍卫,当真是有备而来。
这黑衣侍卫又称之为刑卫,乃是专门帮后宫的主子们惩戒人时代之行刑的人。他们在宫内有专门集结的地方,平日并不会随意出来走动,一旦见到他们,这事儿就犯得大了。
你真以为后宫女子被关进永巷是这未央宫内惩戒人的最狠方式?那只能说你见识短浅,还没尝过刑卫出手的滋味。
相传能够当任后宫刑卫的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心狠如铁,冷血无情。这样的人毫无牵绊,周身都是坚硬的铠甲,惩戒起人来,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余香入宫这段时日,还从未见过刑卫出面,今日倒是有缘看到,也当真说明皇后娘娘足够重视她啊。
“芙蓉姑姑来了,可是母后有什么嘱咐吗?”余香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走过去询问道。
芙蓉对她施礼道:“臣见过太子妃娘娘。今日臣乃是代表皇后娘娘而来,身份不比往日,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芙蓉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可是老相识了。若真说天宁有今日,这其中也少不了你当日的帮衬。母后有什么懿旨,你只管开口讲就是了,我还会难为你不成?”余香望着芙蓉姑姑身后一脸凶煞之气的刑卫们,心中暗道,这宫内总是放着这样的人可不好,若真说江山基业不稳,这群人也脱不了干系。人平生总是避善行恶,助纣为虐,岂不是有损阴德?一群没了德行的人组成的宫殿,又能有什么江山基业稳固可言?
“昨日是您跟太子殿下的成婚之日,今日无论出于国法还是家规,您都理应到皇后娘娘的立政殿内请安递茶。皇后娘娘今日一早便坐在正殿等您,可这等到日头西垂也不曾望见您的身影,现如今来治您的不敬之罪,您可心有不甘?”芙蓉将皇后的原话,换了语气,重新学了一遍。
余香指着芙蓉身后的刑卫道:“母后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了,可我这罪名成立也好,不成立也罢,这一群黑衣男子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不记得宫里破了外姓男子不得入后宫的规矩?还是说这一干黑衣人都是皇室宗亲,芙蓉姑姑这是领我认亲来了?”
“太子妃娘娘,这些人乃是宫中刑卫,为的就是处罚宫内不守规矩的人。皇后娘娘特意委派臣将他们带过来,说是方便教您记规矩。”芙蓉姑姑自从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起,做多了执行命令的事儿,别说面前站着的人是太子妃,纵然是太子殿下,她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是皇后娘娘的女官,服从命令此为天职,她这一点很懂规矩。所以这么些年来,刑卫她见过许多次,可没有一次是自己跪在地上的。
“那母后是打算让他们如何教我学规矩呢?”余香眼见,看到其中一名刑卫双手一直背在身后,八成手里就是藏了刑罚的器具。
她其实大可不必跟他们执拗下去,丹书铁券就在身边放着,她轻轻这一举,纵然是皇后也休想取自己的性命。
可问题是,然后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后若是有心惩罚自己,一块丹书铁券又怎能成为永恒的挡箭牌?更何况,这丹书铁券仅仅是皇帝私下里借给自己的,又不是真的赐给她的,哪儿能说用就用?
芙蓉姑姑没有直接回答余香的话,而是让那双手背后的黑衣刑卫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来。
令余香感到意外的是,他手里藏着的东西竟是一块搓板。
“皇后娘娘体恤您怀有身孕,说是不必有太残酷的责罚,让您放心。您只需跪在这搓板上六个时辰,皇后娘娘就算是原谅您今日的不敬之罪了。但有一条,这六个时辰之内,您不能起身。否则这是守在您身边的刑卫,可就不需再顾及情面了。”芙蓉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又从袖口里取出几样东西来。那是当日余香暂放在芙蓉姑姑手里的玉佩和银簪。
“来这儿一趟,总要将东西还给娘娘才是。如无他事,臣便先告退了,您可以开始了。”芙蓉姑姑将东西放在余香手里,便转身离开了。
余香望着地上的搓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这不是想要自己的命,而是想要她肚子里孩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