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虑什么……”
我结结巴巴的,感觉陈尘正在用一种强大的气场来压迫我,压到我心虚理亏,似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而我的心里因为种种不适,自然而然地又产生出同样强大的反抗力量。
自从上次在路上救了我一次,陈尘就越发在我面前得意起来,好像我这条命是他给的一样,动不动就拿出我主人的架势,我心里暗生激愤,忍不住偷偷骂道,我又不是你家养的猫!难道从今以后要看你脸色活不成?老娘爱跟谁玩跟谁玩,爱跟谁笑跟谁笑!
考虑清楚,我冷冷的回了他一句:“既然知道自己多虑了,以后就少操没有用的心!”
“你——”等着认错服软的陈尘被我一句话气到梦醒,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我拍了一下何其健,“走了,回教室了!”说完一个人先走了出去,不理会后面两个柱子再犯什么傻。
这样的误会,也好。
我们三个人前前后后刚进教学楼,就看见关茉莉急匆匆的往外跑,与我们三个打了个照面,她便停下脚步。
关茉莉定定的望着陈尘,眼神里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询问,自见到陈尘的一刻,那关怀之情又全部化作一汪柔情似水,真是让人沉溺,我觉得我要是个男的,碰见这眼神也化了。
陈尘也停下了脚步,我不知道他在面对这样一双眼睛的时候,心里会不会忍不住颤抖,会不会溺死在那柔情之中,我只是觉得眼前这情形还真热闹,真狗血,真复杂。
懒得多想,更不愿意看见那俩人彼此痴情凝望,我兀自继续往前走,从关茉莉身边经过时,她竟然小声在我耳边嘟囔了一句,“扯三拽俩的,你也不怕累着。”
关茉莉就是一绿茶心机婊,在男同学面前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谁能想到她一张嘴就是这种不堪的混话?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上课时没完没了的跟陈尘传纸条,影响我学习,我还没找她,这会儿竟然主动跟我挑衅,我自打上辈子起就看她来气,何况是现在。
想都没想,我回头冲着她就喊了一句:“你他~妈放屁!”
我这一声“放屁”喊的是胸襟坦荡,响彻大堂,天井上下三层楼的人全都静下来看着我,看我如何欺负一个眼含热泪的弱女子。
关茉莉一脸委屈,她看看我又看看陈尘,娇滴滴的说:“你这么凶干嘛啊?”
陈尘竟然也冷冷的哼了一声,“没见过像你这么粗鲁的女的。”
“陈尘你大爷!”我当时差点没气死,他竟然为了关茉莉说我粗鲁!我感觉有人用钝物狠狠的撞了一下我的心脏,眼泪险些涌出来,想到旁边正在暗爽的关茉莉,我又死死憋了回去,我看着陈尘,是愤怒是委屈,可是什么也不想解释。
我用力笑了一下,“我粗鲁不粗鲁,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接下一天的课,我跟陈尘再没有任何交流,他拉着驴一样长的脸一套接一套的做题,我就在旁边一本接一本的看小说。
可是我看不下去,我气闷,闷的不行。我没办法克制自己翻来覆去的想那句“没见过像你这么粗鲁的女的”,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关茉莉眼睛里得意的笑。
我在心里不停的自言自语,“粗鲁就粗鲁呗,粗鲁就粗鲁呗,我又不想跟你丫搞对象,你管我粗鲁不粗鲁呢,我就粗鲁,我偏要粗鲁,你能把我怎么样……”
脑子里嗡嗡嗡嗡的,一直乱到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真是救命的纶音。晚上是化学晚自习,我要是不逃课全班同学肯定都会觉得奇怪吧,必须走。
背着书包直奔山峰串吧,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庆幸,有朋友的感觉真好,再也不用满操场游荡,再也不用别人骑着单车带我去教堂里臭矫情,什么灯光温暖什么夜风幽凉,都是屁都是屁,我要去找张山峰喝酒!张山峰真他娘的好!
一进饭店大门,我就冲着里面喊道:“张山峰,拿酒来!”
“呵,这是哪个女大王,这么豪迈。”张山峰嬉皮笑脸的从吧台后面探出一张脸:“咦,怎么只有一个人,何其健呢?”
“我不能老耽误人家学习,今天就你跟姐喝了。”
“我怕你把我喝死……”
“少废话!”
酒入愁肠,化作一腔激愤。两杯下肚,我豪气顿生,扔了杯子拎起酒瓶,对张山峰招呼道,“来来来,对瓶吹,别一杯一杯的墨迹!”
张山峰看着我,略有点颤抖:“你情绪有点不稳定,是不是跟何其健吵架了?”
“跟他吵架?”我摇了摇头,我跟何其健认识快二十年了,从来没吵过架,我说一他不说二,我说往东他绝不往西,何其健什么时候跟我吵过架,要是那个人,像何其健那么乖就好了。我有点难过的想,可是那个人,他今天居然为了一个绿茶婊,骂我粗鲁……
“喝喝喝……”每次想哭的时候,就大口喝酒,那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用这招,屡试不爽。
可惜张山峰酒量太差,我还没怎么着,他就已经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这哥们仗义,临趴下前还嘱咐我说:“要是何其健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收拾他……”
我使劲推了他两下,却已经晕死过去,“你这个废物……”
没人陪我,就自己喝。
借酒浇愁的次数太多,这十几年,我竟然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说千杯不倒有点夸张,但是喝到最后,总是剩下一个人就着寂寞品酒,就像我的人生一样,独孤求爱。
一个人大口大口喝的正high,忽听饭店里有人大叫:“老板,老板呢!”
张山峰早就不省人事,这个时候我自然要挺身而出。
拎着酒瓶子晃晃悠悠的走到那桌客人跟前,“什么事?”
那两个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看见我过来的时候,眼睛贼亮贼亮的,我一瞧那眼神,就知道他们没打好主意,一个人站起来,嬉皮笑脸的问,“呦,你是这的老板娘啊?这么年轻!”
“我不是老板他……娘……你们要结账……找服务员……”
“不着急,不着急”,那个肥粗二胖的男人伸手过来拿我的酒瓶:“一个人喝酒没意思,跟我们哥俩喝吧,要不哥们带你出去喝!”
我用酒瓶格开那只即将伸过来的手,“咣当”一声把酒瓶子摔在桌子上,“吃完就走,少在这儿废话!”那酒瓶应声炸裂,杯身支离破碎,瓶嘴长长的握在我手里,要是打架,这是绝好的武器。
那两个男的一见我这架势,也撂下脸来:“臭娘们,你吓唬谁呢,你们就这么开门做生意的?!听说过城东五爷没有?”
“五爷,还六爷呢,你们………要是没事儿,我就……不奉陪了……”趁我还有一丝理智未失,我也不想给张山峰惹事,手里攥着那半截酒瓶子,我转身要走。
“唉,别走,话还没说完呢……”那个死肥佬竟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用力一拽,我一个踉跄,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只肥猪身上。
“操~你大爷,松手!”我下意识的拎起酒瓶,狠狠抡了出去,真的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全身的力气都被激发出来。我这憋了一天的气,终于找到出口了,这一瓶子打出去,立马觉得心里痛快了好些。
那只抓着我的手一松,我不由得向后退了好几步,站定身体,看着眼前那人影,一会儿是单,一会儿是双,影影绰绰的,我都不知道那桌到底是两个胖子,还是四个胖子……
我想我是有点喝多了,大约还是两个胖子吧,有一个胖子脑袋正淌着血,就像那年被我一转头打傻的张山峰,比张山峰那时候流的血还多!
我指着那个满头狗血的胖子哈哈大笑:“活该!敢跟老娘动手!”
那个胖子顶着一脑袋的狗血,伸手向我推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我毫不示弱,也伸手过去推他,老娘今天正好想找人打架,往死里打!
只可惜我脚下虚浮,战斗力下降,被人用力一推就倒了下去。“咣”的一下,后脑勺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上,火辣辣的疼,我靠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眼泪唰唰唰的往外涌,很疼,头疼,心也疼,这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好好哭一场。
饭店里一瞬间就乱了起来,好像有很多人都加入了混战,店里的服务员、厨师都冲了上去,还有很多顾客趁乱逃了单,我没力气了,让他们打吧,让他们逃吧,我真喝多了,站都站不起来,我只能泪眼模糊的看着,看他们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可笑的是,从这种混乱的场面里,我都能分辨出陈尘的脸。我看见他穿过混战的人群,走到我面前,摇着我的身体说,“尹策,你够了”——满世界都是陈尘,醒时是他,醉了也是他。没错,我也跟自己说,尹策,你够了,你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