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职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特别皮实耐造,要说职场之中,勾心斗角波云诡谲,锻炼人的事儿多了去了,我什么没经历过?拼智商拼体力拼酒量……一样一样练过来,我自认为早就金刚不坏刀枪不入了。
可是穿越回来这两年多里,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其实特脆弱,不仅心脆,身体也脆,从楼梯上随便滚了一下,还真的就能摔成骨折,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17岁的皮囊之下,包裹的还是那副奔四的身子骨。
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骨折其实挺好的,因为这样我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在家安安静静呆着,除了每天晚上死活要来给我补课的何其健以外,我可以避开很多不愿意看见的人和事。
尹大壮和他媳妇儿现在对何其健印象好得不得了,每天他一放学,就主动来我家说要给我补课,尹大壮夫妇每天看见不辞辛苦的何其健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状——对我爸妈来说,骨折事小,落下功课事大,就连男同学天天登门拜访这种事儿都能欣然接受了。
不过我才不相信何其健会那么好心来给我补课,他自己学的还没我好呢,到底谁给谁补都说不定。
他来我家,一是为了给我添堵,说说陈尘跟关茉莉一天天都干了什么苟且之事,二来是查看我的伤势,催我重返校园。
面对何其健天天上门耍贱,我被烦得要死,怒到极处,我干脆扯着他的脖领子问,“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何其健一听愤怒不已,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得呼吸困难满脸通红,他把头扭到一边,不服气的说:“八班小莹莹温柔又乖巧,你能赶上人家一半吗?”
我静下心想想倒也有理,何其健喜欢的确实不是我这一款,怪只怪我病痛缠身,失去了思考能力,又不小心问了一次自取其辱的问题,还好是跟何其健,丢脸也无所谓!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身上两处骨折,这么严重的伤,尹大壮和他媳妇儿愣是一点没心疼我。两人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冲到我的屋里,大喊一声:“今天能不能上学啊?”——想不到,他们竟然跟何其健是一样的心思!天天都在盘算如何把我赶出家门!
我看着自己的伤,一只能脚才刚刚勉强敢沾地,胳膊上的夹板还没有卸掉,原以为怎么着也能拖过新年,结果我爸妈只要看我稍稍平静一点,不再呲牙咧嘴狼哭鬼嚎了,就匆匆托付何其健护送我上学。
我心里特别难过,尹大壮夫妇是真的一点都不爱我,就我现在这样子,自己都不敢看,他们死活要把撵到学校干嘛去呢?难道是为了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我曾经央求我妈:“过了新年我就去上学行吗?”
我妈斩钉截铁回了句:“不行。”
1999年的12月31日,在我人生中第二次经历这个日期的早晨,我在睡梦中被我妈从床上狠狠的拎了起来,“你今天必须得上学了!”
“妈,最后一天了,我明天再去行吗,一切重新开始!”
“就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才更要去,这叫有始有终!”我妈一边说一边掀了我温暖的被窝,一阵凉意袭来,我蜷在床上再没有赖床的心情。
“去去去”——反正全校都知道我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去就去,让他们看看!
老师同学们看见我倒是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大概摔折了胳膊腿儿的都跟我一样吧,倒是关茉莉主动热情得不可思议,仿佛是真的很关心我似的。
在走廊里遇见他们的时候,我正在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蹦,何其健跟在我身后不远处,不断的想出各种缺德的比喻来形容我。
关茉莉拉着陈尘几步赶到我旁边,一脸关切的问道:“尹策,你来上学了啊?是不是已经没事了呀?”
我仍旧低头看路,没好气儿的说,“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啊!”
关茉莉不甘心,接着问:“骨折一定很遭罪吧??”
我哼了一声抬起头,大气凛然冲关茉莉一笑,“一点都不遭罪!”
旁边的陈尘没好气儿的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心中憋闷,想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呀!心里细细捋了捋,我忽然醒悟——哦,我又装×了!
想想也是,我这纱布都快缠成木乃伊了,还在这儿嘴硬说不遭罪,谁能信呢?
我放下思想包袱,干脆的改口道:“其实特疼,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哎,差点没疼死我!”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实话实说也没那么难,我就这么衰,别人除了暗爽一下,还能怎么样!
可是陈尘还是皱着眉头,一副更加不高兴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不爱的时候,干什么都不对,连呼吸都是错……
关茉莉摇头叹息:“你现在这个样子,晚上还能去广场上参加活动吗?”
“本来我也没想去!”
关茉莉大呼哎呀,“那你可就错过了一次精彩的表演哦,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唱ktv呢,是吧陈尘?”
陈尘冷着脸没说话,关茉莉不依不饶的问:“你到底想好唱什么没有呢呀?”
我低着头看自己大馒头一样的脚,心里面酸酸的,陈尘沉默了好久,才轻轻说了一句:“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听耳机里传来许美静略显沧桑的声音:“就如旧爱,有天总忘记,当初竟以为爱到死……”
《一场朋友》,多应景的歌,来来去去经历了那么多,我们却终究不过是一场朋友。
歌声反复在耳边唱起,某年某月的某些回忆片段次第在脑海中回映,那时天空的烟花,那时昏黄的路灯,那时满地的积雪,那时两个红了脸不知所措的人……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这一次,他不会再来了。
放学的时候关茉莉小鸟依人的跟在陈尘身边,等待着去共同度过难忘的一夜,像是故意,又很得体,关茉莉在临走前用安慰一般的口吻对我说:“尹策,那我们就先去玩咯,你别着急,好好回去养伤要紧啊。
我笑笑,点点头,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儿,也许我都被关茉莉的叮嘱感动了吧。
午夜将至,我忍不住又开始猜测,广场上的人现在都在干嘛呢?似乎有个世纪接吻大赛,也不知道陈尘跟关茉莉参加了没?
一束强光忽然照进了我的窗子,那光柱肆无忌惮的在我的屋里摇晃,好几次都直接照到了我的脸上,晃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何其健!这个贱人,半夜三更的竟然拿手电筒来晃我!
我挣扎着下了地,来到窗前,跟何其健挥手抗议,何其健见到我,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哦对,亏他提醒我,我在屋里这样骂他,他是听不见的!
我悄悄拿来了电话,重新站到窗前,看着不远处另一扇窗户里面的人,拨了出去。
那边一个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鬼鬼祟祟的传过来,“你今天没拉窗帘啊?”
一句话就把我给问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自从何其健搬过来之后,我每天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拉窗帘,可是今天我却像故意忘了似的?
我冷静了一下,换回轻松的口吻,说,“我想看看新千年的月亮啊。”
“看见了吗?”
遥望着那个贱气四射的身影,我咬牙切齿的说:“没有,见了鬼了!看来以后我还真的把窗帘拉好了!”
“哎,大过年的,你对我能不能好点?”
“我还头一次听人管元旦叫大过年的!”
“嗯,祝你新年快乐,早日康复!”
“谢谢,你大半夜拿强光晃我就为了说这个?”
“嗯……”
“亏你有这份孝心!”
“唉,你知道吗?今天放学的时候关茉莉邀请我去广场,我当场拒绝她,特意告诉她,我要专心陪尹策,你都不知道,陈尘那个脸绿的啊……哈哈哈……看着可爽了!诶,你怎么谢我啊?”
“我希望陈尘开心,不希望他的脸绿,你之所以不懂我的心情,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爱一个人……”
破天荒的,何其健竟然也叹了口气,然后居然说了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话,“爱,就是没底线的犯贱。”
“哈哈,论贱,谁能敌你?你说你爱谁爱的,这么贱?”
“我是情圣。”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何其健有钱之后,倒是挺像情圣的。
“诶,尹策!诶我去,诶我……”
“你有病啊,有话快说!”
“你家楼下那个傻~逼是谁啊?鬼鬼祟祟的,我去,还拿了好多烟花,这么冷的天,还真有人放烟花啊,不得冻死啊……”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楼下有个傻~逼,大冷天的出来放烟花……”
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也不需要再听下去,我扔了电话,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