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冷有别于南方,那是寒风呼啸,像冰刀一般拍在人的脸上,能把人刮得浑身僵硬,失去知觉。但这种冷仅体现在室外,干燥的空气决定了寒流不能隐藏在空气中,是一种直来直往地冷,朝着人的每一个角落就是一顿猛拍。因此北方的室内外温差较大,室内要温暖许多。
因为天气时常处于寒冷到将人冻成傻狗的缘故,北方室内大多都有暖气设备。
而陈文博所在的S省属于西南方,南方的冷不在于有多么恐怖的冰刀寒风,冬天也很难看到下雪。在记忆中,陈文博只见过两次雪。甚至其中有一次是全国范围的雪灾,但是在南方也只能下起美丽的小雪,更不能得见冰雹。
但南方空气潮湿,那种阴冷便能如跗骨之蛆一般叮在你身上。室内外温差极小,在冬天的室内也能感受凉爽的快感。并且南方几乎没有暖气,凉意更是可以随着潮湿的空气,肆虐于室内。
林天行老爷子穿着如盔甲般厚重的大棉袄,还戴了顶加绒的灰色雷锋帽,脚下蹬着长筒保暖靴,连手上都套了织得极为细密的手套,想来极为温暖舒适。但哪怕如此,他的脸也冻得有些僵硬,连笑容都扯得极为艰难,仿佛随时可能凝固在脸上。
陈文博只穿了件风衣,奈何身体素质好上太多,仅是觉得有丝丝清爽的凉意。看着林天行冻得有些发红的老脸,再看看在这种天气下还捞起裤脚,往池塘蹚水的几个中年雇员,心想这钱还真是来之不易。
当先下塘的庄稼汉模样中年人,直接浑身一个哆嗦,冷得连嘴唇都在颤抖。他没有继续往深处蹚,而是就在浅水范围开始伸手摸索。
“这是捞田螺。”陈文博心中有了猜想,像活鱼泥鳅一类的东西,显然不可能被这么笨拙的动作捉到。
而另外有人拿了极为细密渔网,每个网口不到一个指头大小,显然这才是为了捉泥鳅。
陈文博看着都替他们冷,感觉寒意从腿部升腾到全身,整个人都要被冻成冰雕。
然而林天行老爷子只是微笑,咂嘴道:“这里养的螺类皆是洞庭湖香螺,只捕春季诞下的小螺,说起来都是湖螺,而不是田螺。”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陈文博轻声叹息,料想到了池塘养出来的洞庭香螺,也不复原本的味道。
“你说的不错,所处的环境,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它的价值。”林天行一语双关,又是微微一声叹息,搞得陈文博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老爷子很有耐心,一直等着几人捞了小份的“后院特产”,又慌忙送到了厨房。
“螺蛳的味道很是鲜美,但它蕴含了大量寄生虫,体内也有大量排泄物残余和泥沙。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作为一个老饕,我愿意等到它洗净高温消毒。”
“只是与压轴一般,它需要清洗的时间太长了,只能当作最关键的一道菜放在末尾。”林天行像是在谈论田螺,又像是在说陈文博想见林佳的事。
陈文博算是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微笑道:“老爷子,我今天真不是来吃东西的。”
林天行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就是不言语。仿佛像个死不要脸的老顽童,脸上写着“我就是不告诉你她在哪间屋,你不服来打我呀,来打呀”。
厨师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几个精致的小瓷盘便被端了上来,捎带着两副碗筷。
在如此冷的天,露天吃东西,这种情调也是怪异得难以理解。
“人生嘛,总是要有些不同的尝试,才显得有味道。”
“夏天吃火锅,图得就是就是一个酣畅淋漓,热得汗流浃背,辣得涕泗横流,何其快哉!”
“冬天吃冰棍,也就是那股透心的凉意,简直让人浑身舒坦,这才是老饕之道。”
看到陈文博点头,林天行更加得意道:“所以说,在这寒冬的户外,在宁静中吃上几小碟美食,也是一大乐趣。我这一生,熟人提起来都免不了提到老饕两个字。”
“什么老饕,分明就是一个吃货。”
陈文博心中腹诽,脸上却是一脸心悦诚服的笑容,赞叹道:“老爷子当真是性情中人,老饕这个称呼简直不对,应当称为清客才是。”
林天行抚须而笑,显得十分满意。他举起筷子,示意陈文博开动。
一小碟一指大小的爆炒泥鳅,一小碟不足三指大小的鲜嫩武昌鱼,正在冒着腾腾的热气。其色泽鲜艳,诱人的香味钻入鼻孔,让人垂涎欲滴。
陈文博夹了一筷子泥鳅,放入嘴中缓慢咀嚼品尝。这份爆炒泥鳅用了老姜、特产于S省的小米椒和花椒去腥调味,口感鲜嫩,皮脆味美,麻辣味更是显得十分诱人,让人口齿生津。
当真是一道美食,陈文博不得不承认,老爷子在吃这一方面还是很有研究的。
“这是我在S省请的厨师,在他们那边麻这个味道有两千多年历史,做菜更是以配料为主,让主菜的味道便是十分鲜美可口。比如一道鱼,他们就会用到豆豉等配料,做出豆豉鱼。用到酸菜料酒姜葱蒜等配料,又可以做出酸菜鱼,红烧鱼等。”
“主菜明明一样,口感大不相同。这等对配料的运用,当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很符合我的口味。”林天行一脸满意,细嚼慢咽。
陈文博听得心不在焉,因为他分明看到一间房屋的窗户被打开了。林佳探头探脑的,十分可爱。因为突然打开窗户,寒风灌入冷得她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向陈文博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陈文博微笑还之,却见林佳突然龇牙咧嘴的,像是疼得难受,陈文博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老爷子,你这顿美食,恐怕我是无福消受了。”
“明人不做暗事,你到底把林佳怎么样了?”
陈文博放下筷子,语气沉重了几分。
“她不听家法,我稍施惩戒。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林天行仍是一个劲往嘴里送着美食,不慌不忙,只是语气中已然有了不满。
“您慢慢享用。”陈文博起身告辞,直接往林佳所在的房屋走去。
“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亏我先前还在心中夸你有耐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林天行摇头轻叹,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专心对付着眼前的美食。
这是一个老饕的基本修养,在吃东西的时候,几乎是雷打不动。
陈文博没有理会,脚下不停。
“就算我教训孙女,跟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了?”林天行微有怒意,未曾想陈文博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为老不尊,只顾自己威严,罔顾子嗣的老梆子,没什么好谈的。”陈文博变脸只在一瞬间,头也不回,直接从窗户上翻进了林佳的屋子。
林天行沉默了一瞬,想叫人将他拿下。随后他想到陈文博的身手,完全可以在此地纵横捭阖,何必自取其辱?
于是他只是摇头,夹了一筷子鲜嫩的白色武昌鱼肉,在酱汁上沾了沾,送入嘴中,感受着美味从口腔一直传到颅腔的快感。
“可惜啊,你小子是尝不到最后的那道爆炒螺蛳,也听不到同样压轴的消息了。”林天行摇头自语,又叫人温了一壶老酒。
“老酒就生鲜,人间美味。”林天行抿了一口温热的黄酒,顿觉一股热流从食道一直蔓延到胃部,而后将四肢百骸活络开来。
陈文博进了屋,细心地将窗户关好,避免寒风吹袭得林佳着凉。
随后看到林佳古怪的站姿,几乎是挤出来的微笑,眼角还疼得轻微抽搐,顿时心中火起。
“你受伤了?老爷子怎么对付你的?”陈文博抚平林佳抽搐的眼角,尽量保持柔和的语气问道。
“嗷,五十大棍,打得我妈都不认识了!”林佳看到陈文博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紧紧抱住陈文博。这一动作又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水都流出来了,也不知是看到陈文博感动的,还是疼得受不了。
陈文博的怀抱,让林佳感到久违的宁静和温暖,仿佛窗外的风声也为之沉寂。
这里,就是她的避风港。
“伤到屁股了吧?来让我看看。”陈文博抱着怀中充满活力的躯体,感受着女子身上特有的芳馨,有些心疼。
“不要!”林佳努力做出一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在陈文博看来却是那么可爱。
陈文博没有听她的劝阻,直接让她趴到床上,一把扯下了她的裤子。羞得林佳直接把脸埋到了被窝中,嘴上却是闷声倔强道:“臭流氓,我报警啦!”
陈文博没有一丝猥琐的想法,在看到她身上交错的红肿之后,顿时出离了愤怒,一股凶狂之劲冲霄而起,仿佛要将整个房屋掀翻!
而在后院,贪吃的老人放下筷子,冷笑一声。
“孙女不乖了,得送到赵家找个孙女婿管教。”
真正的老饕,敢于吃光子嗣的未来,只为博取家族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