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迎他季子棠自然满是欢喜,正当欲加答应时,顺刻被细细地微风吹醒,她的婚事,何时能轮得到她自己做主了,四方天容得了她追寻自己的幸福婚姻吗?
从山上而行,季子棠怀揣着心事,沈灼的那番话,一字一句都在时刻为她敲响警钟,每当想起时,欣喜之情自然不可言喻,可同样,她也明白,这桩婚事,还有对待沈灼的这份感情,随处都可以生根,却永远都不能发芽。
终归他们要走不同的路,不能成为相伴的佳人。
萌生的想法就此只能打住,她可不敢再多想一丁点,就像昨夜的遇境一样,再多走一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她自己落个身残那是自找的,却不想连累沈灼陪她一起粉碎。
她还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也不敢抛掷下注,这一盘,一旦她输了,就将永远都不能翻盘。
她有家族的寄托,而沈灼也要背负着为白兄报仇的信念,始终是有缘无份的两个人。
回到济生堂时,白掌柜见二人脸色阵阵,也没有提起昨天未归的话,只是问了他们:“怎么样找到鬄草了吗?”。
沈灼拿出鬄草给白掌柜瞧:“是这个吗?”。
白掌柜确定以后忙着在前堂磨药配方,而季子棠却朝着后院厨房而去,单留下沈灼一时讷讷。
她接过白大娘手中刚买回来的青菜,蹲坐在圆凳上择菜,季子棠的性格就是那种高兴也好,不悦也罢都会统统摆在脸上的人,这会儿,她脸色这么不好,两个人铁定是闹过矛盾的,要说相爱的两个人,闹矛盾那是必然的,人活一辈子,谁还没有个磕磕碰碰的时候:“你和灼儿闹不愉快了?”。
她摇了摇头,低下头安心的择菜。
白大娘也没能轻易得放过她,又接着问:“我瞧你俩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没笑脸了?可是他欺负你了?说出来,干娘给你做主”白大娘这会撸胳膊挽袖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倘若沈灼要是欺负季子棠了,她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孤男寡女一夜,也难怪白大娘会往那方面多想,再者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灼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真要是把持不住也不奇怪,平时看他们二人互瞧对方的眼神白大娘就敢断定,他们之间肯定是相互有好感的,无非就是女羞男怕而已,这张窗户纸,大家的心里和明儿镜子一样,就看谁能先捅破。
等到白大娘在想说什么时,才发现,季子棠眼圈微微一红,美目华巧,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再多问一句,怕是就要梨花带雨或者倾盆大雨了。
这时,沈灼从前面店面走到后院,径停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摇身微弯,时不时的连带着抽搐,呆看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白大叔药已经弄好了,你去前堂看看吧”接着又对一旁的白大娘说:“白大娘,衙门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他刚走,季子棠就由丝丝细雨,变成了瓢泼暴雨,她伏在膝上,痛苦而绝望。这一世,即便是爱,也注定是要错过了。
她何尝不想与良人相守,遇见一个初心而动的人,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而恰巧那个人对你也是如此情意,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换做其他人,这会儿还不定喜出望外成哪般模样。
可是她呢,在沈灼说完以后,她连半点反应都没有,是她不稀罕这份爱吗?还是季子棠也和其他女子一样,看不起他是一个区区长官?沈灼越想越觉得混乱。
白掌柜尝了一口熬好的汤药,这时季子棠已经从后院走出来,白掌柜一眼就看到她微红的双眼,门那头白大娘一直在朝他使眼色,那意思分明是在告诉白掌柜,可千万别多嘴乱问。
要是眼前的季子棠是个男儿身,他指不定真的会问问,毕竟男人之间交流起来更方便一些,奈何这是干闺女啊,要他如何开口相问。
白掌柜点头示意夫人不会多嘴:“药已经尝过了,你拿回去给你弟弟试试吧,先喝一个月,然后再用针灸配合着,我估计没多大问题的”。
“嗯,谢谢干爹,那我先走了”。
犹豫了半分,白掌柜还是不得不问她一句:“你这一走连着多日,不去衙门和沈大人告个别吗?”。
“不了,劳烦干爹和他说一声吧”她提着草药包莲花移步的走出药铺。
白掌柜暗厢长叹:“唉,又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刚到衙门的沈灼,思来想去都忍不住,他到底还是想问问季子棠,昨夜的那个吻,是情谊所在还是随意附和,他二人究竟是两情相悦,还只是他自己妄想,他一定要问,不然寝食难安,也怕付之的情意东流。
衙门里的差事沈灼无心顾暇,来寻他的黄敬只见沈灼心不在焉的样子,好似有什么事情催促着一般,快步而去。
黄敬在身后指着他的背影抱怨道:“你以为你还是个战将啊?跟本官耍什么横!小心我哪天把你辞了,让你哭都来不及!”又接连的嘟囔了几声:“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丢了官职,不识抬举的东西!”尽管如此沈灼连头也没回过,他快步折返回济生堂,此刻他只想一问究竟。
到底是自己唐突了,还是季子棠无情于他。
当他再次折返回济生堂时,白掌柜指着路口的方向说道:“她刚走没一会儿,你快点追上去,估计还能见到”什么话也没留下,顺着方向,他一路向前奔,繁闹的大街上沈灼脚下一片轻盈,在人头攒动中,转侧回旋。
远见季子棠一袭淡蓝色的白纱衣,外面的羽毛缎斗篷过往的路人皆不多看三眼,一路跟着她,人群将他们分隔,当散尽时,映入眼中的却是贝阙珠宫,他躲在树下静观季子棠的一举一动。
她从腰间将那块上等的白玉拿给侍卫看,随即在侍卫的一个“请”之后,宫门亲启,她点头致谢,一路朝宫内而去,很快,宫门又恢复了常态,双门禁闭,甚是威严。
“大哥,麻烦问你一下刚刚进去的女子是何许人也?”侍卫上前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这是你问话的态度吗?”。
沈灼也不是第一天出入官场,“打点收买”的道理他自然明白,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置于侍卫的手中,走到他身侧时,只听侍卫抱住双拳仰天长叹:“当今圣上的女人,岂是你等平民可随意乱问的,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侍卫的那几个字:“皇帝的女人”让他如临当头一棒!寒意从脑袋突袭全身,沈灼嘴角扯着笑意,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流露的不是真情,他的情意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过往两个人经历的一切,可笑的历历在目,他摇晃着身子,像一滩烂泥一样,三味人生,荡气回肠。
刚入南四所,季子棠便见到了春雁,她似笑非笑,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昭仪娘娘有旨,劳烦姑娘去一趟长春宫”。
“谢谢姐姐了,我这就过去”春雁对她的态度向来昭然若揭,可毕竟大家都在所里伺候皇三子,理应面上过得去,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非把关系弄得僵硬。
永巷中,虽说两旁有东西墙壁挡风,可是一眼望不穿的巷子,风口依然凌厉,前方有春恩车而过,行走的宫人皆要停下脚步对其跪拜,一般宫女只需双膝跪地行正常的大礼就好,而太监们则要退避面朝墙面,直到圣撵行过,才可以起身去做自己手头里的事情。
春恩车上坐着的通常是刚刚被皇上初次宠幸过的御妻,以三等仪仗将其送回宫里,大致晋升的圣旨会后脚跟着一起到,皇宫中内廷有三种仪仗,一等仪仗是皇后专用的叫作凤仪车,由十二人抬轿从宗宣门接入皇宫,行册后大殿时由太后或皇帝亲颁册宝,视为母仪天下,并且当日皇帝需与皇后在乾清宫西暖阁同夜,就是平常人家所说的:“大婚之夜”。
而二等仪仗是妃位以上御妻适用的叫作圣恩车,如果皇帝晋了哪位主子妃位以上的玉阶,礼部需择吉日在中宫操办册封大典,被册封的人需要穿着宫服,听中宫训导等,假使皇上宠爱其人,当夜自是会要其掌灯侍寝,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三等仪仗春恩车便是眼前这位薛美人而用的,由四个轿夫从乾清宫东暖阁将赤身的她裹被放在撵上抬出,初次侍寝的御妻不得在东暖阁过夜或停留,这是老祖宗早年定下来的规矩。房事尽后,需立刻送御妻回自己宫里,一般皇上会有两种旨意,其一是“不留”,此意就是宠了白宠,敬事局通常会给其一碗去子汤,彤史上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的记载。而其二,初次侍寝的御妻多半是采女或御女,皇上尽兴了,自当是要封赏。
听宫人们说,这位薛美人,入宫两载迟迟没见过皇上的真容,若不是前些天在太后的寿康宫遇到,只怕此生都再无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日正晌午,薛美人才由乾清宫而出,可见如此得皇帝之心。
飞上枝头变凤凰,做人上人,这不仅仅是奢靡的荣华富贵,而更多的则是为自己,甚至为整个家族带来的无限荣耀。
就算皇宫再黑暗狰狞,而表面上风光无限依旧是无数少女心中向往的地方,可她们不知,削减脑袋进去之后,这向往的地方瞬间希望覆灭,绝望和欲望膨胀而发。
除非谁能常伴君侧,可皇宫里面从不稀缺的就是美貌,况且红颜易老,当你荣华谢后自然会有一批又一批的良家子入宫,活在自编自导的梦中,哀莫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