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寻食指点着自己的心脏,字字铿锵,目光落至离墨的脸庞,她眼底涌出嫉妒艳羡的痛恨。
“况且,若不是你的这张皮囊,你以为他会稀罕你吗?!”
“我为什么要他稀罕?”
离墨却是平静地看着她,温和一笑,“只有傻女人,才会想到用身体和相貌来留住一个男人。”她顿了顿,善意地提醒道,“我跟你,可不一样。”
“呵!即便如此,你有什么能耐尽管冲着我来,完全不需要拿他做你的跳板!”
孟千寻面色愈见狰狞骇人,如同逼入绝境的猛兽,目光如冰锥刺在离墨身上,她忽然大喊一声,用尽全力将离墨一把推开。
“他已经被江妩月害的够苦了,你不要再让历史重演了,好不好,你这个妖孽!”
离墨被她推的一懵,身子重重地撞在了背后的墙上,她扶着肩头看着她暴怒的样子,出声询问。
“什么叫害得够苦?他能死而复生,不全是江妩月的功劳?她何曾害过他?”
长孙一澈曾告诉过她,他之所以没了心脏还能活着,全是因为江妩月带来的血蛊续命。
“你住口!”
孟千寻恨不得掐死离墨,她血红着眼,狠戾道,“她让他活下来,只是为了让他活的更痛苦,只是为了他们南乌的利益。她还把解毒之血换成你的,你整整消失五年,他就整整痛上五年,难道她害他害的还不够吗!”
她明知尚离墨的大婚必然会成为一场悲剧,却还是作为聘礼,将母蛊植入到了她的体内,令她成了一辈子制衡住长孙一澈的命门!
谁曾年少不轻狂?
长孙一澈也曾想过要成为一手遮天的君王,也曾想过要成为气吞山河的霸主,更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合并四国。
让天下苍生从此享受着太平盛世所带来的福音,将士们再也不必四处征战,百姓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弟兄们再也不需手足相残。
但是年少时期的那一剑,改变了他的一切。
而南乌,江妩月,这个曾与东燕最不友好的邻邦郡主,她的出现无疑将四国鼎立的形势,推至了动乱的最巅峰。
“如果你孟千寻能收起你的小心机,或许长孙一澈现在能活的轻松洒脱一点,不必再对付你!”
离墨黑瞳森森地看着孟千寻。
“我劝你一言,切莫再与长孙一凡同流合污。你斗不过他的,你虽与他共同灭了尚府,但这也将是你的前车之鉴,你知道太多他的计谋,迟早一日,你也会像一颗棋子,被他捏的粉碎,然后又会有新的替死鬼,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心机被识破,孟千寻紧握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恶毒地盯着离墨,手中突然飞出一根九节鞭,那鞭头漆黑锋锐,甩带起猎猎风声,如轰雷般凌空抽去。
看着那如毒蛇吐信的长鞭,向自己心脏啃噬来,离墨黑瞳微微一缩,眼底泛起森寒的利芒。
看来,今晚孟千寻是不打算让她活着走出刑部了。
可是不行,荣儿还在等着她,还有……南城雪!
他答应过她,会带她回北冥,给她一个家,让一切重新开始。
那才是她的新生啊!
*
懿祥殿
长孙一澈静静地躺在床上,前胸后背都缠满了厚厚的纱布,整个寝殿静悄悄的,所有宫仪太医都侯在外殿待命。
他就这么和衣而睡,右手轻轻放在空洞的心口上,而紧蹙的眉眼却带着困兽般的狠戾,似陷入了无尽梦魇。
梦的世界里,遍地琼瑶,纯白一片,清冷,孤寂,充满了绝望。
纷扬的雪无边无际地洒向大地,脚下雪尘冰凌四溅,随着他的足迹一点点消融化作虚无,耳边风雪如恶鬼咆哮,他疯狂地向前奔跑着,似不敢停下。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做这个梦。
因为这是五年来,他最想逃避的现实。
他漫无目的地奔走着,混沌的世界里,仿佛掠过许多模糊的人影,四下一片抽气之声,仔细听来,还有小姑娘们细细的哭声,似徘徊在忘川河岸的鬼魅,幽幽地将他的脚步束缚住。
“啪!”
蓦地,一声响亮的挥鞭声破空而来,如一个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长孙一澈惊惧地抬眼望去,骤然雪光刺痛双目,他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自己已经置身在了一处巨大的广场中。
广场四周人群拥挤,女孩们的抽泣声愈大也愈凄厉。
他身形缥缈,仿佛不属于这里一般,脑中分裂出两个自我,一个催促着自己赶紧离开此处,而另一个却死死地定住他的脚步,叫他动不了半分。
此刻,他混在人群最后方,本来他是不喜欢凑热闹的,但是听闻那哭喊,心中却陡然腾起一股无法解释的强烈预感,让他几乎是在刹那间挥开身旁所有人,疯了一般冲向人墙的最前方。
那是一种恐惧,一种足以叫人窒息的恐惧,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恐惧。
“啪!”
又是一道凌厉的鞭声凌空斩过。
几乎瞬间,他的脚步也猛然顿住,胸口心脉狠狠抽搐了一下,一捧鲜红的血就这么喷洒在了脚下的雪地上,凄美若点点红梅。
因为他看见那广场中央,雕满磅礴狼图腾的石柱上,正绑着一个白衣少女。
她面朝着柱子跪在冰冷的雪地中,双手被沉重的铁链所缚,身后鞭子如闪电般无情抽来,而她却死死地咬住下唇,血珠渗出溢满唇齿,也不喊出一个疼字。
“墨……”
他怔怔地捂着心口,看着那少女,声音颤的厉害。
“只要你有命能受满为师的这二十鞭,你从此就可以脱离千叶门,嫁入东燕皇室,从此你我师徒缘尽,就当为师这十八年来养了一条白眼狼!”
是了,这里就是五年前的千叶门。
而这个被绑在石柱上正执行鞭刑的少女,就是年尊者,尚离墨!
长孙一澈望向她身后的中年男子,他手持长鞭,一袭玄色长袍,清俊面容中透着一抹沧桑,坚毅的黑瞳竟与离墨极为相似,可此时那里却漾着隐隐涟漪。
那是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那时候的年玄,还是个正常威严的男子。
后背一片鲜血淋漓,少女面无血色,本清澈明亮的大眼此时也是空洞无光,她头无力地靠在石柱上,干裂的唇喃喃吐出一句话。
“您永远……是我的师傅。”
正欲挥下第七鞭的手,豁地僵在半空中,年玄看着少女瑟瑟发抖的小身影,突然狠狠闭上眼,隐忍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可你,不再是我的徒儿!”
说罢,手中带满倒刺的长鞭再度劈空抽下。
“住手!”
长孙一澈怒吼出声,扑过去就欲挡在少女身前,“若要施刑,就冲本王来!”
而对方的鞭子却无情地穿过了他的身体,继续扫向他身后奄奄一息的少女。
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方才想起这是在自己的梦境中。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黛衣人从人群中如幻影般掠出,然后又势如长鹰掠过他头顶,一把从后抱住少女,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鞭快,那人速度更快!
下一秒,一抹猩红的血骤然喷薄在四人中间的雪地上。
本来几乎是要痛晕过去的少女,扭头一看,便撞上一张因强忍痛苦而扭曲的容颜,不禁尖叫出声。
“明川!”
“大师兄?”
周围响起骇然的抽气声,所有千叶门弟子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他不是说再也不管年尊者的事了吗?”
“年年别怕,我来了。”
明川勉力扯出一丝笑,伸手将少女汗湿的发丝挽在耳后,“你不会有事的,师兄答应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带你出去,然后去找那个男人……
说着,他松开手跪行到年玄脚下,身后一路血线逶迤,他低哑的声音竟带着丝卑微,“师傅,求您放过年年吧,年年从小身子弱,再打下去,她会死的!”
“明川你让开!”
年玄第一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看着那鞭痕贯穿明川整个后背,鲜血也汨汨涌出,他眼神一痛,厉声斥道,“宁愿背叛师门,也要执意嫁入皇室,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是生是死也该由她一人走完,你没必要再跑出来为她横插一杠!”
“师傅……”
明川悲戚的声音响起,却被年玄一口打断,“明川,她错了就是错了,再者,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可曾明了?”
“明川……”离墨苦忍的眼泪终于滑落,“你走吧,别管我了。”
但是明川并没有回答她,反而又爬过去,将她抱的更紧,背对着年玄坚定道,“师傅若不肯放过年年,我便绝不离开,若是您执意,那就将明川也打死吧!”
“你?!”
年玄几乎是向后踉跄了一步,惊骇地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川却是苦笑一声,声音万分哀伤无奈,“我动了情,该死。”
他是千叶门内定的继任门主,本该无情无欲,看破红尘,然而他却对一个最不该爱上的女子,动了情,断了命!
执迷不悟,直至沦陷痴梦。
“明川管教不严,请师傅准许,这余下的十三鞭,让逆徒代年年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