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墨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幕,最后一缕月光被乌云掩去,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蒙蒙细雨,斜斜的雨丝打在脸上是刺骨的冰冷。
离墨闭上眼,眉心却是紧皱在一起,衣衫被雨打湿,泛着幽冷的湿气,她唇畔划过一丝惨淡的笑意,这条漫漫归途,终是只剩下她一人走完……
也不知道在雨里呆了多久,身边静悄悄的好似一座死城,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向她这边跑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她睫毛一颤,似乎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一睁眼,一把散发着桐花香的油纸伞就撑在自己头顶,面前站着一个笑吟吟瞅着自己的男人,月白色的袍脚满是飞溅起的泥污,大部分早已干涸。
男人脸上因剧烈跑步而泛起微微潮红,挽起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散乱,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夜色下闪着光泽。
“你怎么来了?”
离墨眼底惊讶,难以置信地看着长孙一澈喘着粗气,打着伞站在她身前,忙抬起干净的袖子为他拭去额角的汗水,有些虚弱地问道。
“你呆在疯人崖这么多年,我担心……担心我不在,你会怕……怕黑,所以我就赶来了!”
长孙一澈喘着气好不容易说完了这句话,一双黑眸泛着拂晓的光辉,看的人心底暖洋洋的。
“就是个下毛毛雨的晚上你怕什么呀,猪头!穿那么薄跑出来,受凉了还怎么出使西燎?”
今晚青黛从凌鸿煊那里带来消息,东燕已同意和西燎同盟一事,正好七日之后就是东燕一年一度的骑射大赛,燕皇准备趁此机会在长孙一澈和长孙一凡中间挑选出优胜者,派那人出使西燎,洽谈同盟一事。
“墨儿你可知道?一千一万个西燎,更甚是那太子之位,也没一个你来的重要!”
长孙一澈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有力地抱紧,离墨像个孩子般依偎在他怀里,眼泪就那样开了闸一般涌出,打湿了他的衣衫,心像是浸入沸水那般滚烫,却是舒服的叫人颤抖。
“一澈,谢谢你,谢谢你养育即荣五年之久。”
离墨搂紧他一分,窝在他怀里闷闷说道。
“你的弟弟,我自然是要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那样抚养成人。”
长孙一澈一手打着伞,一手搂着离墨,突然他眸光一亮,唇角划过一丝狡黠的弧度,俯身低哑道:“墨儿你不必跟我道谢,再说了,咱们不是还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吗?”
“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离墨小脸发烫,轻锤了一下长孙一澈,耳根唰地一下绯红。
“骗人!墨儿你最擅长的就是骗我了。”
长孙一澈毫不在意,反而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念叨起来,“我跟你说呀,我想要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一半是你的血,一半是我的骨,他会有着像你一样清澈的黑瞳,像我一样坚毅的灵魂。当然了,最好是一男一女,那样就更好了,我们可以……”
“你很喜欢孩子?”
离墨忽然为自己的重生感到庆幸,因为她也是个正常的女人了,也可以为别人带来快乐。
“嗯,特别喜欢!”
长孙一澈认真地点了点头,风声低喃,雨丝如雾,缠绵不断,一顶油纸伞下,两人就那么抱着,呼吸之间,便是咫尺天堂。
“那以后如果我和孩子同时落水了,你会救谁?”
离墨也不知道自己干嘛突然问这么无聊又低智商的问题,但她就想这么抱着,似乎一放开,幸福就会转瞬即逝。
“当然是救孩子了!”
长孙一澈想也没想就高声作答。
“那我呢?”
离墨倏地扬起头,眼中泛着点点泪光,一把揪住长孙一澈的衣襟逼问道,“你不要我了?”
“因为你一生气,就会咬我啊,到时候你跟着咬住我,我把你也拖上岸不就好了,哈哈……”
“你!”
“好了不闹了,我们回宫。”
长孙一澈轻叹了口气,俯身在离墨眉心温柔地啄了一口。
“嗯,回家……”
离墨头抵在他胸膛上,甜甜地笑着。
“来,你拿着伞。”
长孙一澈不由分说就将伞塞到离墨手中,随后在她一声低呼中,将她打横抱起,步履沉稳地向前走去,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座城池,一片江山,那么凝重,却又那么荣耀。
“墨儿,今天你生辰,我给你准备了满辣全席哦!”
“是变态辣的吗?”离墨眼睛一亮,每年她生辰,长孙一澈都会为自己准备一桌满辣全席,他会亲自下厨,在她发现之前将一切都布置好。
原来这个大男人也有这么浪漫的情结呀!
“当然!”长孙一澈极为自豪地应道。
“嗯……可我有点困了呢……”
离墨搂着他的脖子,打了个哈欠,一副小猫咪昏昏欲睡的样子。
“不知道西燎是什么样子的,我从来没去过,其实还挺想去开开眼界的!”
“嗯……”
油纸伞已经有点松了,离墨这一天简直是身心俱疲,趴在长孙一澈身上下意识回答,掺着慵懒的鼻音。
“墨儿,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吗?”
真怕有一天,她会想起南城雪。
“嗯……”
离墨迷迷糊糊地应了声,皱着眉头,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长孙一澈一见时机成熟,立刻眼珠一转,用着低哑魅惑地嗓音道,“墨儿,我们回去给即荣生个妹妹吧……”
许久,身下只传来了离墨均匀的呼吸声,油纸伞咚的一声落在他们身后。
“墨儿?”
长孙一澈又唤了一声,还是无人作答,低头一看,离墨正窝在自己颈窝处,像只猫儿一般蜷缩着,唇畔还挽着一个淡淡的弧度,似乎已经陷入美梦中。
“你这个小丫头,一到关键时刻就睡着了,真拿你没辙。算了!”
长孙一澈难得宽容大肚,低下头爱恋地在离墨脸侧印上一吻,声音轻盈仿佛是花瓣落在水上,留下一圈涟漪。
“睡吧。”
“恩……”
*
紫竹阁里。
长孙一凡刚从凤仪宫回来,面上极为疲倦的样子,此刻正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而他身前的桌上,放着几本从暗卫那里送来的折子,大多是关于西燎的密信,而他派去北冥打听的探子,统统都是空手而归。
“启禀大皇子,刑大人求见!”
就在这沉寂中,殿门外暗卫的通传声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后,刑风一身黑衣黑蓑单膝跪在长孙一凡面前,“主人。”
长孙一凡像是没听到,依旧半闭着眼一语不发,只是他那垂下的狭眸中散发着令人捉摸不清的深意,让人无端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
刑风隔着面纱看了他好一会,只觉背脊冷汗滚出,就在这时,头顶冷不丁传来长孙一凡的声音,“北冥那里有回音了?”
那声音似笑非笑,如蛇蝎入耳,刑风身子下意识一抖,颤声道,“还没……”
“还没?!”
长孙一凡狭长如狐的眸子彻底撑开,眼底杀气毕露,他豁然起身反手就一耳光将刑风抽在地上,“派你出去七日,非但没找到孟千寻的踪迹,就连北冥那边都是音讯全无!你现在居然还有脸滚回来,跟本王要解药!”
刑风头都来不及抬,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给狠狠扇在地上,他吃痛地抬眸对上长孙一凡杀气密布的眼。
是了,两个月前,自从他受伤后,姬魅桥每日都会“好心”地给他发解药,却没想到那瓶红色的水,竟是剧毒!
他几日前就发现身子愈发的发烫发热,眼底开始充血,甚至有一种随时会爆体的膨胀感,直到孟千寻大婚那日,她的金护甲无意伤了翠依,在看清翠依的死相后,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一直都被姬魅桥下了****!
可是如今,别说姬魅桥,就连跟她一同出宫的明川,都像是从人间蒸发,彻底音讯全无!
刑风黑纱后的面容扭曲,他立刻膝行到长孙一凡面前,慌张道,“主人,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孟千寻的消息,但是孟家那边同样也不知道她失踪这件事,所以属下觉得应该波及还不算大……”
“可是当晚同她一起的几个暗卫兄弟,全部都死了!”
长孙一凡一针见血,刑风顿时哑然失色。
的确如主人所言,所有安排给孟千寻的暗卫全军覆没,其中一人更是被挖心而亡!从他死相可以看出,他当时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遇到如此可怕的敌人,孟千寻本人又去了哪里?
疑云与恐惧,仍在继续!
“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之内,暗查所有孟家在朝中的耳目,并规劝其投靠本王,不准放过一人!”
长孙一凡一摔袖,立刻召进十数名暗卫,他五指伸出,然后一根根用力地收紧,“如若谁不肯,即刻,杀无赦!”
“是!”
随着暗卫的齐声应喝,整个大殿顿时一片肃杀,看着长孙一凡居高临下地立在台上,满眼都是遏制不住的激动,刑风见状小声试探道,“那……北冥那边,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冥皇架子如此大,不愿接见我们的人,那我们就呆在东燕,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