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是你在那里吗?你还是找来了……”
离墨的黑瞳在夕阳下闪着点点水光,眼底却盛满笑意,“长孙一澈,我一点也不怕。只是,你千万不要做傻事,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这里是血鸦谷,全东燕最凶残的鬼蜮,多少冤魂在林子里游荡,多少骨肉被榕树当做精血吸收,才形成了这里的天然毒瘴。
看来长孙一澈应该是被这结界给拦在了外面,进不来,只能通过叶笛告诉她:不要害怕,他就在她的身边,一直都在。
听着这曲子,离墨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似乎只要感受到他在自己身旁,她就能勇敢地面对一切,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依赖与信任,如五年前一样,出生入死,生死与共。
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并不想排斥,反而让她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
可就在这时,离她不远处的一间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噼里啪啦打砸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离墨目光一锐,望了过去。
*
“你为什么要退位?你为什么要砸了门主印?”
稍宽敞的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姬魅桥给砸了个通透。
她怎么也忘不了三日之前,慕千邪亲手策划的那场屠杀,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昔日同僚的尸首,即便是杀人如麻的她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呕吐,想要尖叫。
而她当然也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只是因为自己瞒着他,偷偷去跟踪了尚离墨的踪迹,结果被发现后,他就勃然大怒。
她当时只以为就是夫妻间的冷战,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居然亲手毁了他最想要的门主印!
而没了这个门主,她就等同于失去了门主夫人的地位,再一次被孟千寻踩在脚下,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尚离墨这个贱人!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所以她把尚离墨给抓来了这里,威胁她如果不老实投降,她就折磨慕千邪,看她怎么忍心。
姬魅桥怒到快要爆炸,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直接扑到了铜镜前,虽然之前吸食了大量刑风抓来的成年男子的精血,可此时因为她的暴怒,右边脸都开始龟裂,露出一条条扭曲狰狞的红色经络,而她整个人披头散发,双眼猩红,犹如半个鬼。
“啊啊!”
姬魅桥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一拂袖,直接将铜镜连带着旁边的化妆盒全都撸到地上。
顿时,房间里又是一阵杂乱声,浓郁的脂粉味弥漫不散。
而她的旁边,慕千邪笼着黛色斗篷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她发疯发狂,风貌下白的剔透的脸无波无澜。
而她愤怒到了全身发抖,终于忍不住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同时,血鸦谷外面的结界为之一震,她半边脸的经络陡然发出血红的光芒,与她的双瞳相辉相映,将她照的更为妖异与嗜血。
下一刻,她猛然回过头,血色的瞳逼视着慕千邪,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在问你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来,我为你付出了什么!”
她是这么的爱他,从她十三岁进千叶门的那一天,不,或者说是从那日在柳树下与他邂逅,她就深深为他痴迷,所以才决然违背父命,脱离尚籍,入了千叶门,改为姬姓。
她为了他可以不要名不要姓,义无反顾地去救他,去护他,而她最后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可笑她怀了他的骨肉,可从头至尾,他连人带心,都不曾属于她过!
他脑子里只有那个年年,她的好姐姐,尚离墨!
“那个贱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水性杨花,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凭什么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你最好不要这么说她!否则……”慕千邪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冷酷到了极点。
“否则怎样?再像三日前一样,杀了我和我们的孩子吗!”
一股排山倒海的怒气疯狂涌上头顶,姬魅桥如风冲了过去,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扬手就甩了慕千邪一耳光,她从来舍不得伤他,但是这一次,她恨不得把他给打醒。
她下手非常重,而慕千邪也没有躲避,只是歪着头,白皙的脸上清晰地浮出几根指印,嘴角也溢出丝丝血迹,整个左脸都被她扇的红肿起来。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诺。”
他表情依旧冷漠,没有去擦拭血迹,只是缓缓转过头,看着陡然一惊的她道,“我说过的,若你再打她的主意,我虽不能动你,动孩子,但我可以毁掉你最想要的东西。”他顿了顿,染血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比如那个门主夫人之位!”
“你为了她,惩罚我?”
姬魅桥声音一颤,血瞳恢复正常的浅棕色,她深深凝着慕千邪,声音听来格外哀伤悲凉,“千邪,我知道你怨我,怨我嫉妒心强,好胜心强,眼里容不得其他女子靠近你半分,但是你摸着良心说,我为什么变成了今天这样,那还不是因为我爱你啊,我想永远和你,和孩子在一起啊!”
慕千邪望着她,心里渐渐安静下来,又听她道,“千邪,你可以践踏我的真心,无视我的付出,但请你永远都不要怨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失去你,我是逼不得已的。”
说完,对方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倾身而近,娇艳的菱唇吻上他的。
他身子下意识一颤,一直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但是下一刻,他猛地推开她,拼命捂住嘴,灰色眼底怒火雷霆翻卷,“你对我下药!”
毒液从口腔一路滚入喉咙,立刻麻痹了他全身的神经,让他咚的一下跌跪在了她的脚下,浑身使不上一点力,“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哪怕我不过是救的一个傀儡?”
“这是你逼我的!慕千邪,走到这一步,都是你逼我的!”
姬魅桥双眼顿时变成诡异的血红色,一弯腰,手扣住慕千邪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强迫他直视自己,“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那贱人给掳到这里来?因为我要她看你痛苦的样子,我要听她哭喊,听她求饶,听她跪在我脚下求我放了你,我恨她!她越想要忘记你,我就越让她记住你,她活过来了又如何,赢了我又如何,我有的是办法叫她痛苦一辈子!”
等她说完这句话,药已入脑,慕千邪整个人靠在她身上,昏睡了过去,眉眼间却是一片痛恨。
“知道吗?我们终于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一起了,这一刻,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姬魅桥俯身蹲在地上,抱着他麻木的身子,唇边的笑容阴沉的能滴出水,她抬手轻柔地拂开他脸上的发丝,又仔细地梳理整齐,然后手指落在他唇上,如游走的蛇蝎,在他耳边轻声道。
“至于你,你不要害怕,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到年年吗?今天,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到时候,可不要忘了谢我啊,我的夫君,我的……明川!”
*
像是有人沉闷倒下的声音响起,离墨警惕地撑大了眼,被绑住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窗口的铁栏,望着那处,嘶声高喊。
“姬魅桥!”
“哟,两天不吃饭,姐姐的精力还是这么好呀!”
离墨喊声刚落,房门就突然被人打开,随即一个恶毒的声音沉沉传来。
姬魅桥鬼魅一般地出现,笼着驼色斗篷靠在门框上,虽然面色有些发白,但依旧是风韵妖娆,一双描着曼陀罗的媚眼里流淌着诡异光芒,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你究竟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离墨目光也如匕首般刺了过去,声音格外的阴沉,“你刚才对明……对他做了什么?”
“我让他做了个美梦而已,再说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姐姐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姬魅桥微微一笑,嘴角的笑容却是十分轻蔑,充斥着浓浓的挑衅,“至于你,等我哪天玩腻了,我自然会把你给放了。这里可是血鸦谷,是我的地盘,你就别打着逃跑的算盘了!”
离墨看了她半晌,默然回身坐在了床沿边,垂眸看着自己被缚的手腕,眸色越来越深。
是的,的确如姬魅桥所说,血鸦谷,进来容易,出去则难如登天!
而她手腕上的千叶镯,之前因为怕惹人非议,早已做了特殊处理,掩盖了镯子原来的碧色,所以姬魅桥抓到自己的时候,只以为是个普通的装饰,用来掩饰自己右手的伤疤。
所以说,这根牛筋绳,她随时都可以挣脱。
但是她不能。
因为当时姬魅桥告诉她,如果不乖乖听话,她不会虐待自己,而是会去折磨明川,将对自己的恨,千百倍加在明川身上。
姬魅桥这种美丽而疯狂的女人,不论做了什么,离墨都不觉得奇怪,于是就解释了,她为何会毫不反抗地被她给关在这里。
“尚离墨,我警告你,不要给我摆出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看着恶心!”
没有看到她预料中的崩溃,姬魅桥直接冲了过来,五指如利刃一把捏住离墨的下颚,狠狠地掐出一片青紫。
“恶心?”
那指甲刻入她的皮肤,离墨非但没有半分害怕,反而含笑欣赏起了她此时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