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在这里,淇淇乖,淇淇不哭……”焰老慌忙来到床边,紧紧抱着孙子,深紫色的眼瞳中全是最温和的慈爱,他那双干枯如老树皮的手轻轻摸着男孩儿如火焰般卷曲燃烧的头发,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只有这么一个孙子,而淇淇父母早逝,他就是淇淇的全部世界。
如果、如果淇淇再也无法醒来,他虽贵为一族焰老,接下来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生不如死罢了。
紫尘若轻轻转过身,垂下了眼睑,掩住了那一抹浅浅的忧伤。
很多年前,也有一个温婉的妇人轻轻抱着她,指着花园里的琳琅百花,一一告诉她每朵花儿的名字和寓意。
她一直都记得,娘亲最喜欢的就是洛琅花,它的花瓣小小的,脆弱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凋蔽,但一大片一大片盛开的时候,却恰如漫天繁星,锦簇着最美好的梦境,纯白而干净,素雅而清丽。
洛琅花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只有一刻钟。
如此短暂,短暂到每年盛开时,她怎么看都看不够,正如回忆里娘亲温婉素雅的脸庞,是她再也无法触及到的眷恋。
洛琅花的花语是,只愿珍守这一刹那。
恰如娘亲这一生。
看着眼前那稚嫩的男孩儿在爷爷怀中肆意哭泣,看着老人失而复得后悲喜交集的脸庞,紫尘若一直平静无波的心湖终于泛起了涟漪,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不经意地被触及。
她也好想回到懵懂无知的小时候,可是,那所有的美好都再也回不去了。一想到所背负的沉重压力,她甚至不知道几年以后,她还能不能再坦然面对现在的朋友?
“你没事吧?”玉凌终于注意到紫尘若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只是魂力消耗得有点多。”紫尘若轻轻一言带过。
因为她真的很惶恐,说的太多,玉凌了解得太多之后,会给他带来她绝不愿意看到的灭顶之灾。
她的朋友真的太少,少到她不愿失去任何一位,可是世事总是那般无奈,面前的少年又如何会知道他那天见到的记忆画面足以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如果她只是紫尘若,那该多好,她就不必这般压抑着自己,压抑着所有的喜怒哀乐,不敢放肆而明朗地笑,也不敢懦弱而无助地哭,只能紧紧地将自己裹在清冷淡漠的外壳下,不敢让别人发现任何一丝不妥。
她当然不是听不见别人对她和玉凌的调侃,只是每一次心慌不定之中,她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将所有不该出现的念想或者妄想全部统统抹杀。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她不敢深想,甚至可以说她不敢多想。
如果注定没有结果,那么不如根本不要开始。就这样吧,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只是朋友。
也只能是朋友。
……
刹魂族夜袭事件后,众人又在小镇上多住了两晚,见再无异状发生后,就向焰老提出告辞了。
“淇淇,记着每天有空的话,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放松身体,除了集中注意在一呼一吸之间,别的什么都不要多想,持续两刻种时间,一天两到三次就行。”走之前,紫尘若不忘叮嘱一句。
这其实已经是最简单的魂力修行法门了,当然是入门打基础的那种,不是正儿八经的养灵境修炼。
淇淇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火红如焰的蓬松头发一抖一抖,看着分外可爱。
“大哥哥大姐姐,我会一直记着你们的,等到淇淇长大了,成为了族里最厉害的函可,嗯……就像阿纳一样厉害,我一定会去找你们报答恩情的。”淇淇仰着脑袋很认真地道。
旁边的焰老欣慰地笑着,看着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忽然长大的孙子,心中全是说不出的自豪。
“行,我们等着。”念羽白哈哈一笑道。
焰老取下右手手腕的金色手环,郑重递给玉凌道:“这只灼火环就赠与你们了,你们办完事后,以后随时可以去我栗炎族的中心——天焰城游览,想必会有很多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虽然焰老没有详细解释这道手环的用处,但猜也能猜到它肯定很珍贵,玉凌便郑重接过道谢了一句。
焰老又轻声道:“至于你们说的刹魂族的事情……我会向族里反应的,弄不好我栗炎族苦心经营多年的和平就要崩塌了。”
刹魂族放着其他五族不理,偏偏跑来跟他们栗炎族过不去,就算他们脾气再好也没有闷声吃亏的理。哪怕刹魂族似乎并不是大家所以为的那么弱小,但栗炎族也绝不会认栽。
“那我们走了?”古羟看向焰老。
“走吧,你用流火舟捎他们一程,顺便路上教教他们怎么用,想必年轻人学这些东西应该很快的。”焰老点点头道。
“嗯?”玉凌不免微微一怔,感觉好像听到了一个新鲜的名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古羟抬头望天,举起一个四方体小盒子,一片绚烂如晚霞的红光就从盒中流溢而出,直冲天际。
“呜——”
一阵刺耳的呼啸声突兀响起,一个巨大的不明飞行物划破天际从天而降,仿佛一块下坠的陨石,玉凌三人下意识挪开几步,以免砸到自己。
然而这个庞大的不明飞行物并没有轰隆一声砸落地面,而是在离地一尺的地方来了个急刹车,完美地悬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线条优美的火红舟船散去了一身焰火,唯有船底的红色火焰还在不断地灼烧,看上去就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船中央撑起一根桅杆似的东西,如伞一般撑开了一片白色帆布,恰好可以挡风,但却不至于遮盖住视野。
念羽白目瞪口呆:“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由于解决了神秘杀人凶手事件,古羟心情大好,饶有兴致地解说道:“这也是焰老大人的研究成果,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炎爆石还要更受欢迎,我们都叫它流火舟,差不多可以承载不超过十人在天上飞行。等它推广全族之后,就出来了一大批相似的飞行器,什么天云船啊,流苏毯啊,都是一样的原理,据说族里有个吃货弄出来一套系列飞行器,形状跟碗一样,上面刻着我族的各色美食,每次我看到那个不饿也饿了……”
看到念羽白还在发呆,古羟一把将大家都拉上流火舟,哈哈笑道:“你们外族应该没有这种东西吧?这次带你们好好体验一把,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走喽——”
“啊,等等,我还没有准备好啊啊啊……”
看到流火舟在嗡鸣声中刷地一下冲上了天际,还伴随着某人一连串的啊做配音,淇淇不禁嘿嘿傻笑起来。
火红色的舟船很快消失在天边,如同一朵渐行渐远的红云,淇淇停住笑声,忽然看得有些痴了,喃喃说道:“阿纳,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天上都是一片一片的红霞和云朵。可是好奇怪呢,天的另一边却是一片深沉的冰蓝色,在它们分界的地方,有黑压压一大堆人在相互砍杀,我看见地上好多都是我们的族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是不是死了呀?”
焰老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淇淇浑然未觉:“阿纳,那个梦好可怕,我怎样都醒不来,到最后我看到那片冰蓝色的天覆压了过来,所有的红色都消失了,所有的人也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阿纳,也没有族人,淇淇好害怕,要不是大哥哥大姐姐将我拉出来,我感觉我都快死掉了,那个时候我好伤心好伤心,不过一睁眼看见阿纳,我就不怕了……”
“阿纳,你怎么了?”小男孩奇怪地看着泪流满面的爷爷,努力踮起脚尖为他擦去泪水。
焰老神色似悲似喜,仰头望着天边的红云,喃喃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吗……可是,可是为什么是淇淇,为什么要让他来承担这一切?”
红霞漫天,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