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誉,你记住!
永远都不可以忘记我!”
没有一丝声响,花玲的身体便在我们眼前砰然化作了无数的花瓣纷舞,漫天都下起了嫣红的花雨,像是一场华贵而凄凉的葬礼。
那枚玉坠失了依靠徒劳的落在了地上。
一个鲜活的生命便在我眼前这样轻易的化作云烟消散。
我站在原处不敢触碰楚誉,花玲死前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的可怕。
“楚誉……”我低低的唤了他一句。
他毫无反应。
心中的不安再次浓烈起来,我不由得加重了声音,然后走近他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楚誉,花玲已经走了……”
他突兀的抬头,一双眸子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血红,像是那种发狂的猛兽,根本分不清敌友,而只想将面前的人彻底撕碎。
我被他的样子吓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在我面前从地上握起了那枚玉坠,力道之大压迫的指节发白。
明显的感到了不安的气氛,我担心他会被花玲的死刺激的失去理智,忍不住我便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再次低低的唤他的名字。
而这次他连抬头看我都没有做,寂静的空气中在他的周身似乎酝酿着什么恐怖的气息,我虽然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惜我根本无法应对。
“啊……”
突如其来的嘶吼,楚誉忽然张开双臂仰天咆哮起来,周围被他的力量掀起的气浪在第一时间于他为中点迅速向四周席卷而来。
而与他距离最近的我首当其冲的被气浪撞飞,在半空中直直的撞到一边的墙壁上我才滚落了下来,像是心脏被人直截了当的猛击了一拳一样,我连爬起来都没有做到一大口血便喷了出来。
而此刻在场中央的楚誉已经暴走,本来梳理整齐的长发已经在气浪中被冲散,张扬着飞舞在空气中,像它此刻的主人一样无法自制。
周遭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迷乱的人根本挣不开眼。
楚誉手中握紧诛仙剑一步步走向还在至死抵抗的除妖师,而罪魁祸首的林轩早已不知何时隐匿在人群中找不到了踪迹。
眼见着他要对那些听从于命运的除妖师进行斩杀,我只能强撑着自己爬起来顶着愈加狂躁的风沙向他一步步的走过去。
我要拦住他,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步入万劫不复,这是我所希望的,也是花玲所希望的。
如今人都已经死了,我才渐渐明白,我们其实都没有错,只是输给了命运与本身的执念和贪婪。
狂风夹带着沙石刮在人的身上似剜骨钢刀,在离楚誉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即便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我还是无法再接近他半步。
“楚誉!你醒醒!我是君珏,我是君珏啊,你回头看看我……回头看看我……”
喊到最后我的嗓子已经沙哑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哭喊声。
我什么都没有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除妖师倒在了楚誉的剑下,一个又一个的罪孽在他身上积累。
像是他这样滔天的罪行激怒了上天一般,哄隆一声炸雷响彻天空。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电闪雷鸣,银紫色的电光狰狞的劈开了黑云,呲呲拉拉的开了漫天的火树银花。
豆大的雨点如盆泼一般砸了下来,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衣服头发打湿,我继续拖着趔趄的脚步朝楚誉一步步艰难的走过去。
可是我喊出的话已经气息奄奄,不知道杀红了眼的他究竟还有没有一丝心智可以听到我的话。
“楚誉,你回来,我是君珏……我是君珏……我好好的在这里等着你……你回头看我一眼啊……”
闷哼了一声,我终于还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大雨磅礴砸的人挣不开眼,我绝望的看着围绕着楚誉的剑光在电闪雷鸣中绽放出一朵朵绝望的血花。
“君珏!快走!”
有人从身后撞了上来,两手环住我的身体将我往后拖,黑压压的天色下闪过一道电光,我侧头看着本来已经逃出去的我哥重新折回来救我。
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哭丧着脸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哥,花玲死了,楚誉疯了……”
“君珏不怕……”我哥翻身将我拉上他的背:“不要怕,哥这就带你走!”
“不要!我不走!”我疯狂的拍打我哥瘦弱的脊背,说什么都不愿意走:“他还没有走!我不走,我要陪着他!我要陪着他!”
我疯狂的嘶吼,就好像发疯这种病可以传染一样,我躺在地上耍赖,哭喊,任我哥怎么拖拽我都不愿意挪动一步。
“哥,你帮帮我,叫他回来,我不想失去他……”
我嘶哑的喊着话,直到撕心裂肺的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被我哥强行背在背上,他将我抱紧,临行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楚誉:“君珏,如果他连这一关都走不出来,就不配你跟着他。”
我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画面似乎在那一眼之后定格。
他在风雨中为逝去的人执剑厮杀,墨色的长发被大雨侵湿长长的沾了一身,雨水顺着他的凌乱的发丝流下,掩盖不住他嗜血的眸光。
那是他祭奠亡人的方式。
我被我哥抱上了马背,泥泞的雨水下我们共乘一匹马不断冲出包围,天地之间孤独的好似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垂死挣扎。
我一直睁着眼睛不愿意让自己昏睡过去,明明已经达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我却将眼睛睁得极大,不断的看着被马匹踩下的印记迅速的被雨水填满,变成一个小小的水窝。
耳边的厮杀与呐喊越来越远,身下的马匹也越走越慢,在每一个马蹄留下的水窝里留下淡淡的血色。
却不知道是我的血还是我哥的血。
“花玲死了,楚誉疯了,花玲的孩子死了,楚誉的孩子也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我的嘴唇就那么一直动着,然后呢喃出这一串如同咒语一般的话。
我哥的手摸上了我的头发:“君珏,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哥会带你过上好日子,一点点把那些伤心事忘掉,一辈子那么长,你才走了那么一点点可不能轻易放弃,留下哥一个人……”
我哥的话我左耳朵听了进去,却终究从右耳朵里又钻了出来。
我仍旧轻喃,翻来覆去是那几句话。
身下忽然一阵毫无征兆的颤动,然后没有留给我和哥一丝反应的机会,我们身下的马便轰然倒地。
我和哥摔了下来,在泥泞的雨水中打了好几个滚,好久好久我哥才从坡上滑下来将掉在低洼里的我拉了上去。
我们的马躺在雨水中一动不动,半张着的口在大雨中散发着白茫茫的热气,一双睁大不甘的眼睛却缓慢的暗淡了下来。
这匹马经历了那场厮杀终是不中用了。
“走!”我哥强撑着站起将我拉上他的背,似乎是废了很大的力气他才将我背起,然后酝酿了好久才艰难的向前跨出了第一步。
我们被追逐的求救无门,早已不知道混乱中我们跑向了哪里,如今再想和叶问楚他们汇合却要全靠天命了。
我的脑袋贴在我哥瘦弱的后背上,他每跨出去一步我都能想到那匹活活累死死不瞑目的马,想着想着,我便觉得我哥就像一匹马,正在一步步的消耗着性命,随时都有因为我而累死的可能。
“哥,放下我吧……”我低低的说到,似乎只有出的气。
“不放!”我哥连头都没有回,坚定的语气带着怒气。
身下再次一颤,我哥突然失足了一样带着我翻滚下了坡道,我和他止不住的在道上一路翻滚,摔得七晕八素。
半眯着双眼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的能力,我听不见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又有人将我拉起然后依旧背上那个瘦弱咯人的脊背。
“哥,放下我吧……”
“不放!”
我不再多言,靠在我哥的背上力气被一点点的抽离,直到我的脑袋从他的肩头滑落,软塌塌的歪向一边,然后感觉天黑了。
黑的像是星矢再也不会亮起,太阳再也不会照亮黑暗的夜空。
“哥,你知不知道咱们家对面有一个衡府,听别人说那里可是鬼宅,从来都没有人进去过,也从来没有人见过里面有人出来过,我想去看!”
记忆中我哥还是少年样子,喜欢穿一身装模作样的白衣,腰间别一把白纸扇:“鬼宅有什么好看,大哥我今天可和美人有约,你个小东西可别想打搅我的好事!”
“哥!你要不跟我去,我就告诉爹娘你昨天又去逛窑子了!还偷了尧员外家儿子的玉佩换酒钱!”
“哎!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能不能小声点!大哥我就好心带你去一次,不过只此一次哦!下不为例!”
小小的我只有十四岁,扎着简单的流苏穗子穿一身嫩绿的衣裳裹了一层黑布,便当那是夜行衣。
和哥一起趴在墙头上专注的看着衡府房间里的一盏孤灯,然后我潜了进去,趴在那人的房梁上往下看。
然后在惊艳世上竟有这般出尘的男子时,失神掉落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原是故事的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