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为什么!”
“副部长你这是!”
易群话一出口,举座皆惊,这次明明是对容凡的审批会,为什么会一下子变成了易群辞职!他可是堂堂的军部副部长,还是易家的独苗,凭借易家在军部的威望,他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是不需辞职的。
他在军部,就等于易老先生在军部,他是易老战神唯一的儿子,他的意思很多时候都被理解成易老战神的意思,即使易群并没有询问过他父亲的意见,他提出的观点总会被人认为是易家的态度。
这一点也不知是易群的幸运,还是易群的不幸。
但凭借着他易家的威望和地位,他们在联邦即使没有秦家有钱,没有曲家有势,仍旧占有着不败之地,仍旧能够在联邦呼风唤雨。
就算危星的事易群需要担负责任,也可以不必闹到辞职这个地步。毕竟有些时候,法律是无法撼动三大家族的利益的。
与其他人的惊讶表情不同,容凡的脸上保持着冷静的姿态,他看着桌子对面与他遥遥相对的男人,两个人眼神相对,似乎早就明白了对方的做法。
容凡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卷,慢条斯理解开纸卷上的紫色丝带,展开纸卷。清清嗓子念道。
“联邦守卫军军部副部长易群中将,因对于危星防御机制的决策失误,没有安排机甲在危星驻守,间接造成了联邦危星三万驻军的牺牲,需负重大责任,现决定对易群中将留职查看,并禁足反省,已将材料上交军事法庭,待法庭做出判决。”
容凡在打开这个纸卷之前,没有想到这上面所写的内容居然这么劲爆。原来张昀古是让他得罪人来的,他早就猜到危星的事与易群有关,却没想到张昀古处理的这么直接。
他们俩虽然向来相争不和,却从没动过这么大的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这次张昀古是真的想整死易群了,这两个多年的好同学好兄弟,也开始真正的动手置对方于死地了。
“易将军,这是张部长让我宣读的处分报告。”容凡将那张纸卷,恭恭敬敬双手递给了易群。
易群很是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听完,从容凡手里接过报告单,看也没看放在桌上,他军帽下面的头发已经有些白了,平常戴着帽子像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这样摘了帽子却显出一些老态。
身为与张昀古强硬派完全相对的温和保守派代表人,他在军部早已树敌不少,张昀古与他,互相视对方为眼中钉,不论是公仇,还是私怨,俩人都水火不容。
张昀古是火,易群是水,他们只能彼此伤害,无法互相扶持。也许在当年发生那件事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分道扬镳。关于星美的死,他们彼此怨恨,无法释怀,从此之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在政见上也多有不和,慢慢积攒的怨气越来越多,导致整个军部都弥漫着硝烟。
但是两个人很默契的没有把事情扩大化,反而相互制约,相互督促,这让曲良弼很是满意,议会也认为让连个不对头的人来同时掌管军部是一个不错的好法子,可以让他们互相制衡,防止联邦的军队一头独大,对政权有所危害。
这种平衡持续了二十年,却在战争爆发的那一刻全部打破,机甲在战场上的力量彻底显示出来,这让一直反对用机甲作战的易群极为被动,他在军部的力量持续降低,直到以他设计的防御系统为蓝图建造的危星防御系统在帝国的狼型机面前不堪一击,三万危星驻军惨死危星,易群知道他已无力回天。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们易家因机甲而盛,又将因机甲而衰。现在的战争已经点燃了联邦人的热血,所有人都将机甲驾驶员供奉为英雄,他们听不进去任何一句对于机甲的反驳话语,他们并不知道更大的危险就在不远的将来。
包括眼前的这个最优秀的年轻人,也不知道。
易群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他有着傲人的身高,身材修长匀称,肤色因为常年待在宇宙战舰里见不到阳光,变得比上次在军营相见时白了许多。
他的五官谈不上精致,却很耐看,痞气是他的外在气质,深邃的五官却显出他的聪明睿智。
此子并非池中物,听说他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机甲驾驶员。易群的目光中含着些悲悯。如果他不碰机甲,也许会在其他方面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但他碰了机甲,恐怕这辈子就要毁于一旦了。
易群见过太多太多的天才因为机甲而陨落,而仅仅只是被实验室冰冷的当做一个失败数据,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下一个。
易群知道眼前的这个朝气蓬勃的士兵,将来会迎来一样的命运。那个实验无论成功与否,给人类留下的都只有灾难。
就算帝国战争输了又如何,人类终究还能存活,但如果放任机甲技术再发展下去,恐怕未来的世界,就不是人类能够控制的了。
容凡看得出易群的目光闪烁,也看得见他眼中的同情,容凡倒有点懵,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同情易群么?
为什么他反而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易将军,我来送你到反省室吧,恐怕在军事法庭开庭之前,你都要待在那里了。”容凡话落,门口就进来两个真枪核弹的宪兵,他们站在容凡的身后,如同忠诚的骑士一般。
“好,走吧。”易群这话说得如同要出去散步一样轻松,他正在遭受人生中最大的滑铁卢,这是他一切努力的失败,他的坚持他的理想,他为联邦人做的一切,都在这薄薄的一封信中化为乌有。但他不能反驳,他无法反驳,他是一个罪人,他自己承认这一点。
容凡和易群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身后两个宪兵护送,容凡即使很少来军部大楼,却也十分熟悉这里的结构。
俩人一路无话,容凡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尴尬。上次军演他还是易群手底下的兵,这次他却成了亲手押送他去拘留室的人。
容凡不想战队,这派系之间的争斗太复杂了,根本就不适合他,但他喜欢机甲啊,这是没办法的。机甲都归张昀古,他也自然是张昀古的人。不管他想不想,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已经被自动划分到了张昀古这一边。
现在来看,他胜利了,易群惨败,他跟着张昀古,成了军部中的主要力量,前途不可限量。
“容凡,我很早就注意你了。”易群忽然开口,像是唠家常一般,与这个千里迢迢来宣读对自己处分的小伙子攀谈起来。
“嗯?是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而已。”容凡笑笑,有些惊讶。
“你并不普通,你身上有着很强的特质,这让你不平凡。”易群颇含深意的看着容凡,“容凡,给你取名字的那个人,也许希望你将来做个平凡的人吧。”
“给我取名?我要是知道谁给我取的就好了。”容凡嗤笑一声,想起他那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和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后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我儿子叫易凡,名字是我取的,我希望他能摆脱种种束缚,做个平凡的人。”易群忽然看着容凡的脸,放佛从他脸上能看出些什么似的。
“哦?居然跟我名字这么像。”容凡心里一跳,话都有些结巴。不……不会吧。
“可惜他已经死了,在他还不满一岁的时候。”易群笑了笑,嘴角蔓延苦涩。生为易家人,谁能注定平凡呢?
“怎么死的?”容凡急红了脸,不死心的追问。
“病死的。”易群说。“我亲眼看着他哭着哭着咽了气,小小的身体一片冰凉,后来都长出了尸斑。”
易群诉说着二十年前的事,心口还在微微作痛,这么久了,他仍旧不能够释怀。
他真的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呢?
如果那个女人跟张昀古在一起了,他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对……对不起。”容凡有些慌乱道歉,他心里的那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叫凡的人全联邦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哪就那么巧。
容凡胸口闷闷的,琢磨着要不要去派出所户籍处悄悄调查一下容凡这个名字。也算开拓了一条新思路。
“好了,我到了,你请回吧。”不知何时易群站在了拘留室的门口,这里窗明几净,小床小桌子独立卫浴俱全,只是没有任何尖锐物品,所有家具都用特质柔软物质抱住角。
这是一个特供犯罪的高官使用的拘留室,容凡可从来没享受过这待遇,想想他当时都是被直接绑了扔到太空当垃圾。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哦。
呸呸呸,我比什么不好,比坐牢干嘛玩意儿啊!
“易将军再会。”容凡朝易群点了点头,为他关上了拘留室的门。将他关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里。
容凡不知道,他这一关,就将易群关了整整五年。
这大概是容凡这潇洒不羁的一生中,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