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整个天地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这个宇宙边缘的不足一个城镇大的小小星球，又将埋葬几具年轻的躯体，那个金属圆球一动不动伫立在那，反射着遥远恒星的些微光芒，在这个终年漆黑的边缘小行星上，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在这个连风都没有的宇宙不毛之地，鲜血从那几个倒伏在地上的人类身体中涓涓流出，容凡能听见血液流出血管的声音，能听见自己因为猛烈跑动引起的极速喘息声，能听见缺氧的心脏挣扎着跳动的声音，也能听见身下压着的那个人，惊讶的喊声。
没有开耳机通讯的两个人，即使近在咫尺，彼此的声音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容凡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红色的血丝悄悄爬上了他的眼球，他张大嘴喘息着，却都是徒劳的，无法从已经干涸的氧气罩里吸取半分氧气。
容凡尝试到了窒息的感觉，他的身下紧紧压着秦楚昂，容凡永远都有一些可以挖掘的潜力，比如在0.1秒他奔跑了50米的距离，这已经不能是奥运会纪录可以相比的，这已经达到了目前人类的极限。
但这样的数据绝对不是人类极限的一个绝无仅有空前绝后的纪录，任何人在遇到极为危险的情况下都有可能爆发出这样的潜力，比如在地球时代，就有过这样的新闻。有一个买菜归家的普通女人，她看见她年幼的儿子从六楼坠落，她瞬间飞奔过去用尽全力接住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她的双臂因此骨折，却保护了孩子的性命，有人指出，她当时的速度足以破奥运会纪录。
但若不是遇到这样的危急情况，这个普通的女人还是个安静的买菜，做饭哄孩子的普通女人。
容凡的身体本就比常人要强壮许多，速度尤其是他的强项。他在观测到圆球爆炸的那一刻，时间在他的眼中无限延长，眼前50米的距离成为了生与死的鸿沟，他调动了每一个细胞，毫无顾忌的消耗了氧气瓶里那一点点可怜的氧气，每一块肌肉都紧绷，每一个跨步的动作都那样完美简洁，放佛化身为一道弧线，在那死亡碎片击打到秦楚昂身上的前0.01微秒的时候，将秦楚昂扑倒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死亡碎片擦着容凡的头顶飞过，将他后背的防护服划开一道口子。
本身已经湿透的衣服开始透风，这里有一些稀薄的大气层，虽然比首都星要稀薄很多，但仍旧有类似于首都星的正常引力。这里的空气也起到了保暖的作用，虽然气温很低，却没有也保持着零上5度的温度。
所以容凡虽然冻的直打哆嗦，却没有发生像秦楚昂之前那样的惨剧。
容凡那引起为傲的视线变得模糊了，他的身体冷的打着摆子，牙齿咯咯作响，他耗尽了最后一滴氧气，他被浓重的窒息感包围着，他的眼睛已经开始上翻，脸憋的异常红润。
他本能的去拽开罩在脸上的氧气罩，想要多呼吸一口气。然而小行星的大气层中氧气的含量仅仅是2%，这丁点氧气并不足以支持容凡的呼吸，他大口吸进肺里的气体，也没能让他好受一些，反而因为吸入了陌生的气体，让他的肺部一阵阵抽疼。
要死了么……
容凡又一次来到了死神的门口，这次的死亡方式比之前都要痛苦，听说窒息而死的人，会面容扭曲，脸色发青，眼球充血变成红色，同时大小便失禁，死相非常难看。
容凡心里十分挣扎，他虽然不怕死，却不想这么死，这样死实在是太惨了。
忽然一阵清凉甘美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顺着呼吸道流淌进他的肺里。这是氧气！
氧气滋润着他被污浊气体腐蚀的喉咙，修复着努力收缩却吸取不到氧气的肺部，这口氧气救了他的命，本能的大口吮吸了几口氧气之后，容凡的理智清醒过来。
他的身体恢复了机能，他的神智恢复了清明，他的眼睛也恢复了神采。他看见了身边的秦楚昂，解开自己的氧气罩，按在了他的口鼻上。
容凡赶紧摇头，拒绝这慷慨的赠与。
但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容凡的肩膀，容凡被紧紧压住了行动，秦楚昂闭着嘴憋着呼吸，脸色也开始变得发紫，他就这样倔强的强迫容凡吸取他那宝贵的氧气。
在容凡体力完全恢复之后，他明确的表示不需要了。秦楚昂才将氧气罩撤回，容凡帮他将氧气罩戴回口鼻间，秦楚昂那难受的窒息感才得以缓解。
容凡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弯着腰从那些被碎片集中的战友身上拆下氧气瓶，每一瓶都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氧气量，陆地作业的消耗量不如容凡在水底那样巨大。
容凡没有丝毫怜悯心的将一个剩余氧气最多的氧气瓶摘了下来，背到自己的背上。
拉扯的动作让那个士兵的身体跟着摇晃，一颗白色的眼球咕噜噜从眼睛里流了出来，那是被碎片切中了眼眶，直接将眼球切了下来。
那只褐色的眼睛看着容凡，放佛在责怪他，也像是在嫉妒他，生命这样可贵，有人在一秒内就失去了它，有人却可以幸运的活下来。
容凡此刻终于明白了那场看似荒唐的入伍测试的意义，他们都是出生和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青年，没有人有过真正的战争经历，作战部有理由相信，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在战场上吓得尿裤子或者当逃兵。
利用催眠和3D思维干预系统，为他们提前假设出一个残酷的战场，让他们接受一场思维方式和心理承受能力的洗礼，这不仅仅是一个测试，也是一场仪式。
让一个男孩变成男人的仪式。
古时候的贵族，在家中的男孩成年之时，会送给他一个女孩子，她们大多是娇美顺从的丫鬟。家长们让自己的男孩子在这个女孩身上发泄他的第一次欲望，让他完成一场只有肉没有灵的结合，并且美其名曰，成年礼。
这也是一种仪式，却代表着一种堕落。
征服一个女人，并不是男人真正的成长方式，男人的成长是要用鲜血来洗的，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火锤炼的男人，即使征服过再多女子，仍旧只是一个堕落的浪荡子而已，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容凡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长，但他已经能在见到尸体的时候，保持镇定，虽然他们是自己战友的尸体，他却没有流露出太多表情。
真正的悲伤永远都藏于心底，那颗被他抢了氧气瓶的尸体的眼珠，容凡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但那颗眼睛的目光，他却记了一辈子。
容凡有了足够的补给，这时他的耳机里响起了无线电的滋滋声，片刻后唐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容凡！你为什么不来集合！你跑27.69那去干什么！命令你马上撤回，将黑匣子带回来！”
“我接到了这边的求助信号。”容凡也如同秦楚昂一般抿紧了嘴唇，如出一辙的倔强神色。
“那不是你的任务，命令你快速撤回。”唐礼的声音坚持却急促，他努力压抑着什么，那是一种恐惧，是一种无法淡然的情绪，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失去了信心。
唐礼是一个永远都自信满满的人，他却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这不能怪他，谁让他遇到的是容凡。
当初容凡单枪匹马带着一个小队就去干掉了敌方的首领，为三连赢得了从未有过的荣誉。但这个孤胆英雄却被他罚去关禁闭，关了整整七天。这是一种很重的惩罚，他惩罚容凡的时候，很多人敢怒不敢言，私下都为容凡叫屈，他们觉得唐礼真是一个怪脾气的人，都觉得他是针对容凡，将自己的私人感情融进了公事里，借机报复，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指导员。
但是没有人知道唐礼其实很喜欢容凡，正式因为喜欢这个少年，他才会那样罚他。
让他仔细反省，在战场上，每一条军令，都有它代表的巨大意义，有时候看似英雄的行为，会让整个战争的大局失去平衡，胜利女神的天平将会因为这个所谓的英雄偏向另外一边，失败的一边。
黑匣子任务的重要程度，超出了容凡的想象，指挥官没有必要跟每一个士兵解释每一个任务背后的意义，有些东西是军事机密，有些东西不能说，有些东西也不必说。
能单人完成大海捞针的任务的人，唐礼知道，只有容凡，他的天赋都清晰的列在了一张纸上，这是罗待交给他的。
罗待说，容凡虽然不是我们夜凉的人，但是凭我跟他的交情，他可以算是我们夜凉的编外军啦，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信任他。
唐礼对罗待，从来没有怀疑过，罗待是一个做事大胆，但从来都很靠谱的人。
他那浪子一般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颗哲学家的心，他那光鲜亮丽的躯体里，隐藏着太多太多的责任和使命。没有人知道罗待是个重度失眠症患者，他只有在女人柔软的酥胸贴抚下才睡的着，只有在那销骨噬魂的温柔乡里，才能寻找到睡眠的甜蜜，休息一下他那可怜的思虑过度的大脑。
所以唐礼力排众议，推荐了容凡去执行这次的“黑匣子任务”，可容凡千不该万不该，带着黑匣子，去接触“使者”。这将会为整个联邦，带来无法估量的，无法预测的，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