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庄子的时候,看陈叟的脸色,就已经知道结局。
“叟。”彩萱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伤心又像是期待,“你为什么要瞒我呢?” 陈叟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小姐呀,沈家倒了。”
“嗯,我知道。”彩萱的表情很平静,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只想要的一件事情。
“那沈家的两兄弟呢?”彩萱偏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沈言和沈珂,他们去哪儿了?”
“小姐。” 陈叟垂下了头,似乎是不忍心,但彩萱一直静静盯着他,也不说话,不出声催促,最终他还是受不了这样无声的谴责,开口道:“他们,沈家的大公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派了人去找,但小姐你要知道,我派出去的人,跟那群迫切想要知道沈言下落的商贾们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都找不到,我……”
“我知道了。那么,沈珂呢?他去哪儿了?” “这……” “你说吧。”彩萱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浑身疲惫。
“他犯了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据打听消息的人说,明日,便要问斩了。”
陈叟说完,有些不忍心,别过头侧开脸,躲过了她的注视。
“你说什么?!”彩萱豁然站起,脸色顺便,“怎么会?!”
陈叟叹气,“小姐,不是我不叫你去沈府,只是怕你追问起二公子的事情,我才……唉。” “不会的。”彩萱根本就没有听他的解释,口中呢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沈言应当救出他了才对,他答应过的。” “小姐?”陈叟在一旁听的皱眉,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小姐怎么会知晓?这种事情,会打听的人可不多,沈珂在商行,本就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而已,那些个焦头烂额的商贾都不会打听的事情,小姐,怎么会知晓? “叟。”彩萱突然抬头,目光恳切,“你从哪里打听的沈珂被关起来了?”
“这……”陈叟吞吞吐吐,最后一咬牙说了出来,“这是府中的暗卫打听出来的。”
“暗卫?”彩萱疑惑,“府中怎么会有……”
她的话突然顿住,眼睛蓦然瞪大,惊讶道:“难不成?” “小姐。”陈叟叫了她一声,低声道:“是沈府养的,如今在为庄子做事。” 陈叟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老爷也是如此,暗卫这样冰冷泛着血腥味的奴隶,他从来没有养过,也不知道该叫这些人做什么。除了,二公子的事情,他还没有动用过他们。
“带我去见他们的首领。”彩萱皱眉思索了一刻,立时明白了,抬眼望着陈叟,“我有话要问他。”
陈叟没有开口,只是点头应了,彩萱跟在他身后推门出去。
而真正看到她所谓的,沈家暗卫的首领时候,彩萱才是真正的相信了陈叟说的话。
那人也是笑嘻嘻的望着她,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在眼眶打转,看见她的那一刻,嘴角弯起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呀,萱姑娘。”
那副样子,痞子气质彰显无疑,赫然是之前沈言那次派过来绑架她的人。
彩萱漠然坐下,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刚见过没多久。”
被人拆了台,那人也不介意,只是笑嘻嘻的走到彩萱身边坐下,随后伸手拿起一边的茶杯,注了水满上,递到彩萱面前,语气恭敬的问了一句,“小姐,想问什么?” 彩萱没有开口,一边的陈叟弓了弓腰,转身退下,顺手关上了门。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彩萱这才抬起头,面前的人脸上仍然挂着玩味的笑,看着她若有所思。
彩萱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开门见山的问:“你知道沈言在哪里吧。”
那人咧嘴一笑,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彩萱一愣,还待说什么,那人却将一根手指放在了唇边,“嘘”了一声。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的问题,我一个都不能回答。”那人漫不经心的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转过头去看她。“你认为,公子这个人怎么样?” 彩萱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公子,除了沈言并无他人,于是道:“不曾深交,但单凭这几次接触,就能看出来,怕是头脑聪明,心思缜密之人。”
“是了。”那人笑,“既然小姐都认为公子聪明,做事缜密,那么,他既然决定了要撤退,又怎么会把后路告诉别人?”
“即便是你,也不会说吗?” 彩萱皱眉问道。
那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口中答道:“那是自然。”
“原来连你也不知道……”彩萱有些泄气,眼睛呆滞盯着地面某处。
她不说话,旁边的人也不出声吵她,倒也是真真正正做暗卫的料,彩萱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思考了很久很久,这才开口轻声问了一句,“公子他,是将你们送给我了对吗?”
那人楞了一下,随后点头笑道,“没错。” “那么,你会无条件的听命于我吗?”彩萱的眸光有些荡漾,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是。”那人笑了,“不仅仅是我,所有人,都会无条件的听命于你的,小姐。”
他站起身,做了个宣誓效忠的动作,然后似乎是逗笑了自己,抬起头看着她。
“这样啊。”彩萱勉强回笑。“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那人伸手为她推开了门,彩萱仓皇的回头笑了一下,逃也似得走了。
站在屋子里倚靠这门框的人收敛了笑容,目送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乌黑的眸子沉静的像一潭死水,那些跳跃着的色彩不再,慢慢浮现出浓浓的黑。
他嘴角一抹绝望的笑,灿烂而惨烈,被抛弃的暗卫,命运本来就已经注定了不是吗? 公子从来都是狠心的人,他们不为他用,自然还是死了干净。
这一点,一开始跟从他的时候,他就知道。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温暖的融化早春的冰雪。
他们从奴隶岛逃出来,十三死的时候对他说过,这个世上,往往越是温柔善良的人,狠下心来,就越是残忍。
他牢牢记住了这句话,身不由己的辗转多人之手,终于还是遇见了这样一个人……
“大哥,你醒了?” 沈言眯起眼睛,窗户里照射出的光芒叫他觉得刺痛难忍,适应力许久,才终于看清面前人的轮廓。
“沈……珂。”
他沙哑着喉咙叫出这个名字,苍白的唇弯起,露出一个笑容。
沈珂没料到大哥一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楞了一下,随后伸手将人扶起,低声问道:“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若是难受,便叫大夫再过来看看。”
沈言几乎用去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配合沈珂的动作,不过他的表情却是很平淡看不出任何不适。
“我没关系。”
沈言又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休息的屋子,然后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问了一句,“客栈?”
“是。”沈珂突然间有些局促了,顺着他刚才看的地方看了一圈,随后小声解释:“哥,我们刚从皇城出来。”
沈言点头,随后问道:“去处定了吗?” 沈珂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这样啊……”沈言低下头思索了片刻,正抬头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如黄莺般悦耳动听。
“我买了烧鸡和酒,怎么样,二公子要不要跟我喝上一杯……”
说话间,门便被推开了,霓裳笑着冲床边坐着的沈珂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目光在触及床上斜靠着的人时,声音戛然而止,她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公子,你,你醒过来了?” “太好了!”霓裳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抛,几乎喜极而泣,“公子,你可算醒过来了。”
沈言露出淡淡的微笑,看着她,却不惊讶,只是口中说:“我就知道你会跟过来。”
“是啊。”
霓裳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公子在,我又怎么会不来?”
“跟来便跟来了。”沈言摇摇头,口中这么说,但脸上的不认同却是毫不掩饰的。“若是以后在想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怕大小姐你受不起了。”
沈言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霓裳却不管他说什么,只是款步走到床边,沈珂见状便站起身让开了位置,霓裳蹲下,伸手握住沈言依旧滚烫的手,那手上凸出的骨头握起来显得瘦骨嶙峋。
“我不会离开你的。”霓裳握住他的手说的坚定,眼神也是罕见的坚毅,沈言默不作声的看了半晌,突然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霓裳一惊,连忙追过去想要再次握住,却被他不动声色的挡住了。
霓裳抬头,沈言凝神看了她半晌,嘴角一贯温和无害的笑容收敛了。
“我不是曾经那个沈言,之后只能更加落魄。”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悲痛的眼睛,“你要寻找的东西,跟在我身边,永远也找不到,相反的,之后你会更加失望。”
“不,不会的……”霓裳慌忙摇头,泪如泉涌。
沈言却伸手制止她,突然叹了口气,“霓裳,你走吧,回到你该呆的地方去。”
霓裳眼泪流的更凶了,“不……”
“去吧,拜托你不要再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