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儿了?
彩萱寻之不见,刚想迈步,便犹豫着停下了脚。
追,也是追不到的吧? 这样想着,胸口又有细密绵长的痛楚蔓延开来。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彩萱抬起头,前面又出现了一个笼子。
一个血红色的笼子。
笼子里面,关了一个人,银色的长发,大红的衣裳,凌乱,狼狈,却丝毫不损他的俊美。
笼子里的人抬头望着她,那目光,似乎是穿越万水千山才凝望至此。依依不舍,眷恋缠绵。
彩萱看见大股的鲜血从他的身下溢出。
惊慌之下,她冲到那赤红色的笼子前,蛢命拍打,她的手掌上冒出淡紫色的烟气,每一次接触到那半透明的屏障,掌心的五指便如同火灼般生疼。
可是她就是急切的想要冲到那人身边,把他从这样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可是,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也越不过那看似脆弱的屏障。
里面的人,血越流越多了,止不住,瀑布一般,彩萱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的鲜血可流,可是那人却像是毫无知觉的样子,只是固执的用一张苍白的脸望着她,那深邃的眼睛中,有执念,浓重的化不开的执念,和同样浓重的深情。
“我喜欢你呀。”
彩萱豁然回头,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雪狐竟又回来了。
彩萱突然冲过去,跑到它的面前,声如泣血,“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那只狐狸偏了偏头,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随后摇头,“我救不了他。”
“为什么?” 彩萱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不断的发出疑问。
狐狸的眼睛里流露出堪称悲悯的情绪,“因为他,已经死了呀……”
“死……了?” 彩萱一字一顿的重复,随即不敢置信的转过头。
笼子里,没有人了。
只余一件鲜红的血衣。
那个银发少年不见了。
两行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滚烫,却无论如何不能缓解她手足的冰凉。
那种心中升腾起的悲哀和无尽的责难,叫她呜咽出了声。
一只手,修长,白皙,轻柔的拂去她脸上的泪痕。
彩萱透过朦胧的眼,看见面前人,一双深邃如大海的眸子。
彩萱愣愣望着他,那人一袭红衣,风华绝代,嘴角含笑,声如清泉流水。
“我,在二十四岁必死。”
彩萱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望着他。
那人似乎是被她这幅傻样逗乐了,掩唇一笑,口中继续道:“献祭了灵魂,披着畜生的皮毛,即便魔主逆天改命,也注定了活不过这一年。”
他的眼睛,突然漫上苦涩。
“只是舍不得你。”
说完这句话,泪水就突然漫出来,顺着他形状优美的脸颊滴落在洁白的衣襟里,渗进去不见了。
彩萱懵懵懂懂伸手去回抱他,可是她刚触及那温热的身子,面前的人便化作一片虚无。
彩萱楞了一下,随即撕心裂肺的痛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她几乎撕破了喉咙,大喊一声:“不!”
“萱儿,萱儿……”
彩萱朦胧睁眼,入目的是粉红色的细布围帐,上面挂着的细碎流苏微微荡漾了几下。
“萱儿。”
彩萱转头,沈珂正在她的床前,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心忧。
她愣愣的任由他将自己的身子扶起来,拿过一个碎花枕头垫在腰后。
“来,张口,喝水。”
沈珂的声音可谓温柔,彩萱从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见过他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她却没有心思再欢喜了。
沈珂递上来杯子,彩萱张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似乎能将她整个人都浇灌着活过来。
沈珂满意的看她乖巧将茶水喝了下去,转过身,放置杯具的时候,却听见略微沙哑的女声问他。
“他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 沈珂的手顿了顿,沉声做答,“因为他是妖物。”
“不对!”
彩萱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声嘶力竭的朝他吼道:“他一直都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是你!是你!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爪牙!”
沈珂静默的任由她在床上发疯,一语不发。
良久,他才回了一句,“逝者已逝,不要再争辩了吧。”
这句话一出,彩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忽然沉默下来。
沈珂望了她一眼,伸手过来,取出那棉枕,将她身子轻轻放平,用锦被盖好。
随后,低低说了声,:“我有要事在身,几日后归来,你,莫太悲伤,保重身体。”
床上躺的人如若未闻,并未给一字半语的回应。
沈珂等了良久,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这会成为两人的心结,他不告而别在先,逼迫红印在后。
即便死因不直接为他,可终究是难辞其咎。
此刻彩萱初醒,神志尚且朦胧,可是待日后一细想,恐怕,同他误会间隙更深。
沈珂叹了一口气,抬头望那一院子嫣红的花。
即便他心中知道事情会发展如此,可是,却已经没有时间……
皇上的密诏,到了该答复的时间了。
从锦缎庄中出来,沈珂便径直回了沈府中。
进了门,不顾沿路丫鬟仆役异样的打量目光,过了前厅,便朝沈言的屋子前去。
推开门时,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做此般动作,看他的样子,竟已经在梨木椅子上端坐多时了。
“你总算是肯回来了。”
沈言的声音不高不低,平稳如水。轻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抬起头目光转向他。
沈珂淡淡应了一声,突然抬头,以其少见的,极其严肃眼神对上他,无悲无喜。
“红印死了。”
“哦?”沈言抬头,唇角露出一丝如朝阳初旭的微笑,“这件事情,与你又有何干系?”
沈珂的脸上一瞬间略过一丝挣扎。
“如果不是我做事欠缺考虑,冲动莽撞,恐怕事情不会变成如今这般结果。”
沈言听他这样说,却是轻笑出声了。
沈珂皱着眉头打量自己这个深不可测的亲生哥哥。自从记事起,他的脸上便是带着善意温顺和悲悯的。
虽然他不明白,沈言为什么可以顶着这样一幅慈善的表象却毫不留情的搜刮金银财宝。
“这件事,错不在你。”
沈珂一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沈言只是淡笑着起了身,一旁的侍女拿了温暖的貂皮来轻轻为他披上,他站起来,走到沈珂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却是望着门外蔚蓝的晴空。
“红印,你不动手,我也早晚要除去的。”
“!”
沈珂惊讶回眸,自己胞兄的脸上,云淡风轻,神态自若,仿佛那样的话本来就从没有出自他的口中过。
沈家毕竟是商家,他知道自己家的生意难免会涉及一些阴暗污秽的东西,可是毕竟他从未想过,兄长竟然视人命如草芥。同京城中那些操控全是翻云覆雨的贵人如出一辙!
沈言究竟,为什么会杀他?!
沈珂不明白,也无法去张口询问,他转过身看着沈言的侧脸。
而沈言突然莞尔一笑,开口问道:“珂儿你,是否还心系那庄里的女子?” 沈珂一愣,眼神几经变换,终于答道:“是。我已与她私定终身,怕是以后都会在一起了。”
“哦?”
沈言万年不变的脸上神情出现一丝龟裂,略带新奇和疑惑,“这么说,珂儿这次,是认真了吧。”
“或许吧。”
沈珂苦笑,即便自己是放下心来,看清了一切,可是,彩萱那里……
“竟是如此……”
沈言点头,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蒙,像清晨晶莹的露珠般洁净无暇,又像是春雨初落的建康,灯火阑珊。
“你,回来找我做什么?”
沈言开口问,一双春雨般莹润的眼睛微笑望向他。
沈珂的嘴角动了动,几次抽搐,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没什么,只是想回来看看。”
沈言颔首,微笑着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沈珂在原地站了半晌,心中竟是一片混沌,无话可说了。
他有多久没回过锦缎庄,就有多久没回过沈府。不,或者应该说,没有回到沈府的时间,更加漫长。
哥哥曾经管教他很是严格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善妒,变得固执,并且迫切的想要逃离哥哥的掌控和约束。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涉足朝堂的势利。
夺嫡之争,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
哥哥不会同意他的做法,可是那个时候,为了证明自己,他便深陷泥潭之中,不能脱身了……
原本京城命案,是六皇子交给他,为自己争夺筹码的机会。
这案子若是办得好了,恐怕下一步,六皇子便会将他从永无天日的东厂暗卫中解脱出来。
他有一身好武艺,又有一副聪明的头脑。
他会得到重用,一步步,凭借自己的智慧,将主人送上皇位,将沈家,这个一直由***控把持的沈家,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已,究竟,是不是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