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凡尘俗世之间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
李云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毋庸置疑的拒绝。
闻言沈珂却摇头笑了,“晚辈并不是要请前辈出山,这个忙,只要前辈愿意,只是抬抬手的事情。”
对面屋子的人半晌没有答话,似乎是有些震惊,而同时,沈珂的这番话,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只听屋中人沉寂了半晌,最后那苍老的女声再次响起,“沈公子在江湖上也算久负盛名了,老朽这里,难不成还有什么东西能帮到你?”
听她这意思,竟是不打算再推脱拒绝了。
彩萱虽然不知道沈珂所求何事,但见这固执的女人终于松了口,也放心了些,既然沈珂的目的达到,起码不枉此行了。
沈珂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拱了拱手,扬首朗声道:“多谢仙子成全,江湖人尽皆知,翻花仙子有两大闻名之处,一为美貌,艳绝天下,江湖百美排名榜首,数年高居其位不曾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对面屋中传来一声轻叹,那苍老嘶哑,如同耄耋老人般的声音,幽幽传来。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你便不要再提了。”
彩萱立在一旁,听她言语间,带着看破红尘之人才拥有的厌倦,仿佛一颗花的种子,经历了萌芽破土,绚烂绽放后衰败成灰,凌乱散落成一地碎屑。
看来这位江湖传言的翻花仙子,终究也逃不过红颜薄命的下场。
沈珂心知江湖人若是退出江湖,就是彻彻底底的金盆洗手,便没有再次踏足的心了。
于是再次开口道,“仙子若是不愿说,晚辈不说就是。但此次所求求仙子之事,却与仙子的成名技有关。”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屋住的女声便阴沉袭来,如冬日寒冰般刺骨。
“你好大的胆子!江湖人的心法,就是江湖人的命,即便我已退出红尘,却没有要损耗自己为数不多的修为,损身短命的想法。”
“前辈误会了。”沈珂摇头,“前辈的心法,江湖上眼红的人数不胜数,我又怎会不自量力,前来索要。我并非是为求功法,只是想请仙子能将翻花手的外形教予我。”
“外形?你求的,是绣技?”屋中的女声疑惑道。
一旁的彩萱听见了,也诧异回头。目光炯炯望着沈珂。
沈珂笑答:“正是,还望前辈成全。”
那边屋的人似乎还有些迟疑,迟迟没有答话,恐怕是心中对他的话仍有顾忌。
于是沈珂便再次上前一步,拱手道:“前辈不必担心,沈珂绝对不会将前辈的武功化形告知旁人,况且……”他的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转头望着身旁的彩萱,修长的手指,径直指向她。
“前辈武功的化形,并非沈珂亲身体会,而是由沈某身边这位女子,前去学习。”
“哦?”屋里的人有些疑惑,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又是什么人?”
沈珂展颜一笑,伸手将彩萱从身后拉到身前,往前轻轻推了两步,含笑道:“她是京城布庄的掌柜,一个商贾,和江湖没有半分联系,生意人而已。”
“看来,沈公子对她倒是很用心呢。”那苍老的女声轻笑两声,尾音还带着,几分温柔的意味。依稀可以遥想佳人当年的风情。
沈珂笑而不答,屋中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因为他这一番话,无疑让她将心放到肚子里。
浪中花的徒弟,即便她口中说着不在乎,心中的天秤,却也是微微倾斜的。更何况,面前这个年轻男人,身后的势力还牵扯到朝廷,不该得罪的时候,即便是她这样退出江湖的人,也是不想招惹的。
而如今,沈珂求到了她的跟前。这样的小忙,若是不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你们往前走,穿过第一栋府邸的大厅,过来见我。”
两人听到这句话,心中便安定下来。
一前一后,沈珂牵着彩萱走到翻花手李云指定的地方时,只见面前是一座相较于之前几座大殿来说,相对清贫简朴的屋子。
这偌大一个清水苑,竟然只有翻花手李云一个人居住。
彩萱同沈珂这一路走来,从在山前破阵开始,到如今走到这清水苑的深处。竟然连一个丫鬟仆役,甚者门童都没有看见。
曾经的江湖第一美人,如今居住在这深山,迥然一身,终日与朝阳暮雨,青山白雪相伴。不知该说她快意洒脱,还是清冷孤寂了。
面前的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
两人闻声皆抬头望去,从里面走出一个一袭灰衣的老妪,她的头发很长,几乎拖到了地上,却不是像墨池里的水一样漆黑的颜色,而是花白相间,写满沧桑的感觉。
彩萱不知道她一个人居住在这里,平日的生活都怎样打理,只是在心中莫名的为她感到悲伤,老妪抬起头,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但透过那精致的轮廓,也能展望美人当年的影子。
她的眼睛是灰白色,看起来有几分妖异,却和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相得益彰。
不得不得承认,眼前的美人虽已迟暮,可依旧有叫人一不开眼睛的魅力,那是经过多年风霜洗礼,沉淀在骨子里的沉静气质。
她抬眼打量了彩萱几眼,随后才将目光投注在她身后的沈珂身上。
沈珂眨了眨眼睛,状似无辜,随后躬身道:“多谢前辈。” “哼。”那老妪又是一声冷哼,不过这次她现身于眼前,这冷哼的意味就显得比较趋于性格原因了。
说完这句话,沈珂在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将彩萱轻轻一推,她便被迫前进了两步,突兀的站了出来,翻花仙子的目光随之转移,一双奇异的灰白眼睛不带任何情绪,静静望向她。
被迫赶鸭子上架,彩萱只得咧开嘴傻笑了一下,随后请了个礼,拱拱手,道:“还往前辈成全。”
那老妪并未做任何表态,只是一转身,又进了屋子。
那门并没有关,彩萱转头望了望沈珂,他的眼睛里透露出鼓励的意味,咬咬牙,彩萱便抬脚走了过去。
本以为单看这房子外形已经极尽简朴,可没想到进了屋子,彩萱才真正领会到什么是家徒四壁。
整间屋子,除了最里面靠近墙壁的角落里放着一张毫无装饰的木床,和木床旁边的原木桌子外,就只剩下一把小小的躺椅,彩萱进去的时候,一眼就望见那老妪侧身躺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正闭着眼睛假寐。
彩萱小心翼翼的超前跨了几步,俯身唤道:“前辈?” 老妪睁开眼,近距离看这双眸子更有深邃的如同迷阵一般的缥缈和荒芜,彩萱微微侧头,几乎不敢直视。
“小姑娘,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学绣技?”
此刻那老妪的声音近听,却没有原来那般嘶哑了,还透露出些许温柔的味道。
“我……”彩萱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清楚沈珂带她来这里的用意,不过此刻看来,似乎也是为了几日后的比赛吧,因此,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并是不是江湖人,前辈尽管放心,我家世代为商,此次前来,主要是为的七日后皇家贡品的比试。”说到这里,彩萱咬咬唇,目光透露出坚决,“我一定要赢!” “这样啊。”那老妪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长长的银发垂落在脚边,像水中纠结缠绕的水草,昏黄的光窗外照射进来,她转头看了一眼,那光芒在她苍老的脸上流露出岁月的痕迹。
“我曾经欠下浪中花一个人情,一个很大的人情。”翻花手弯起唇角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转瞬即逝,且在这个老人的脸上显得苍白无力。
彩萱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静默的望着她。
所幸老人也并没有期望得到答复,想来是一个人呆的久了,早已习惯了孤寂,习惯了这样的自言自语。
“我欠他一条命,所以呀,与他有关的任何人,在我眼里,都是有无比歉疚的。”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抬起枯瘦的双手,眉宇间尽是淡漠,只有那双奇异的眸子里夹杂着些许忧伤。
“来,过来。”彩萱依言前行一步,将手递给了她。
老人将那双嫩白的柔夷置于掌心,细细的端详,过长的头发窸窸窣窣的落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
彩萱屏住呼吸,任由她的目光在她手掌上审视般的来回摩挲。
“很漂亮的手,很灵巧。”
不带情绪的赞叹了一声,翻花手将彩萱的手放下,站起身,转过去走到床边,轻轻移动了床头的一个木雕装饰。
然后,在彩萱惊叹的目光中,原本简陋的看起来空无一物的床上,平整的床板突然开裂,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直径约莫两米的通道,黑黝黝的,一直延伸到地下,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这是……”彩萱惊疑不定的望着幽深的洞口。
老人转过身来,银白的长发垂落而下,配上灰白妖异的眼,彩萱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神话中的妖魔。
“走吧。”说完这句,老人从一旁立着的架子上取下了灯罩,拿出里面的灯,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彩萱看见一道长长的阶梯,蔓延到幽深的地底。
彩萱朝窗外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气,随老人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