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淳带领乡勇一千五百人进退两难,不得已进入了深山。这里是极度危险地带,一边是许昌,一边是洛阳。卡在这里,他们可以说是陷入两难之境。想前进没办法,想后退也没办法。他们过来的时候趁战乱而来的,如今却遁无可遁,逃无可逃。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运气有多么的差,相反,这只是他们运气的转折点而已。
这里地处王都,山势险而秀。如果不考虑逃命因素,在这里隐居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这一群人显然都没有这个雅兴。他们目前的身份还是黄巾贼,而且是黄巾余部。尽管他们都不承认这个身份,但家是回不去的。做一个流民远不如当黄巾贼福利待遇高,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当山贼兼猎户了。
京城近郊,有山无猛兽,体形最大的恐怕要数鹿和羊了。这伙人漫山遍野挖陷坑设陷阱,几天来依旧是食不果腹。不过这次他们有兵器在手,可以沿途打劫。官府惹不起,商人还惹不起吗?因此,他们安心在附近流窜了起来。
这两都之间是商旅要道,一般商人都要经过此地。他们这一伙山贼从来不在自己地头上打劫,每次打劫都要跑上老远去打埋伏,抢到了东西也是拿了就跑。别说官府不愿意管他们这伙流寇,就是愿意管也无迹可循。
这一年,也是他们无比郁闷的一年。关中大战,诸侯讨董卓他们没有赶上,失去了脱身黄巾成为官兵的机会。投奔杜远又失去杜远的下落,被困至此。当然,他们倒霉还远远没有结束。
深秋的一天,他们外出打劫时遇到了同伙。当然,此时他们已经不仅仅是一伙流民那么简单了。经历了一次次打劫之后,他们现在已经成了真正凶猛的山贼。只是这伙山贼的头目不同于其他头目那样鼠目寸光,他一直在关注着天下大事。
这天,他们要打劫一伙商团。本来一切都计划好了的,没想到来迟一步,这伙商团已经被劫了,而且正在战斗中。其实,他们来迟也情有可原,毕竟不是在自己地盘上打劫。只是这一带还有同伙,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京都一带,真的就有这么多山贼流寇吗?
双方激战,按道理他们是不能插手的。绿林有绿林的规矩,无论怎么精心安排,一旦有人先下手,这一票就是人家的了。可惜,廖淳部不是正经的绿林人士,他们不懂得那么规矩。这边一开打,他们的主力也风一样加入了战团。
这伙商人是有家丁护院的,而且还有些个好手。他们不舍得巨额财富,看这伙山贼人少,才起了反抗之心。没想到这边打着打着,那边援兵来了,而且还是背后袭击。这一下,商团的人彻底手忙脚乱了。他们之中有反应灵敏的,已经拔腿先走了。自然,他们是逃脱不了的。廖淳很明显是布置好了围追堵截的工作。尽管他们是流寇,但还是不愿意让官府发现自己的存在。杀人灭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两下夹击,他们很快就取得了胜利。战斗结束了,廖淳自然走上来要商量一下物资的分配问题。其实不用商量,这次应该没他们的份的,除非想要黑吃黑。
这边见他们走过来一个蒙面人,顿时有些胆寒,以为碰上黑吃黑的了。这要是打起来他们可不占便宜阿,对方人数是他们的几倍。情形不利,于是,这边也走过去一个蒙面人,看样子是头目。当然,他过去不是为了打架,而是商量一下,自己只要货物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送给他们。尽管这样很窝囊,但总强过被黑吃黑。
当双方见礼完毕,拉下面罩准备说话时,互相都吃了一惊。眼前这人,咋就这么面熟呢?二人都寻思了起来。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寻思。片刻之后,他们互相认出了对方,进而都惊喜地叫了起来:
“廖淳!”
“杜远!”
“元俭,你怎么会在这里?”杜远的惊讶远大于廖淳,当然,他的兴奋程度也远高于廖淳,“你不是回家了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家?”廖淳颇为愤恨,“我哪里还有家啊?离家三年,再回去才知道,狗官害得我家破人亡了!连同这些兄弟的家人一起被趋入南山,恐怕早已丧身虎豹豺狼之口!”
“时也!命也!”杜远也觉得颇为可惜,有一种哀伤的感觉,“元俭节哀顺便!”
“你呢,杜远!”哀伤过后,廖淳也有点惊奇,“你不是被朝廷封了官的吗?怎么沦落到当山贼的地步了?手下那十万弟兄呢,怎么就这么些人了?”他看着什么都希奇,一连问了很多个为什么!
“我对不起弟兄们啊!”杜远忽然间悲伤到哭出了声,“当日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主见,就带领兄弟们跟了张燕。张燕待人不错,一开始我们也倒是顺风顺水的。自从得知皇帝蒙尘,张燕就急于立功。他让我带十万人,从水路过来。绕道虎牢关后面,准备夜袭虎牢关,开关放进关东诸侯。不料,虎牢关守将窥破先机,一个叫华雄的在河边打了埋伏。兄弟们刚一上岸,就被袭击了。大家疲于奔命,很多人都被迫跳了黄河。我带着一些上岸早的弟兄冲了出来,被董卓打压四处逃窜。本来还有一两千人,近来打劫了几个商团,现在能战斗的弟兄只剩下不足五百了!”
“十万弟兄,就这么没了?”廖淳一时之间惊讶得无话可说。
“投降的投降,逃散的逃散,战死的战死……”杜远声音更低沉,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廖淳见他可怜,也没有责骂。当然,他也没权责骂。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可是朝廷封的官阿,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官?”杜远有些自嘲,“什么狗屁官,你知道冀州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吗?”
“什么状况?”廖淳的确不清楚,他的探马很久没有探查过大事件了,近来猎物难抓,他的手下一直在找寻小商贾以及可打劫目标。
“袁绍正在集结军队打张燕,他要夺回冀州!”杜远声音有些恨恨然。
“官打官?”廖淳一时之间不能理解,“为什么?”
“什么官打官!”杜远非常愤怒,“他们根本就没拿我们当官看待!当年关东十八路诸侯集会的时候也根本没有人让张燕出兵,是张燕自己要立功给天下英雄看,所以才出兵的。那些诸侯,他们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出身黄巾贼!在他们眼中,一日是贼,一辈子都是贼!”
“我明白了!”廖淳一幅苦涩的表情,“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流亡到这里的。恐怕今生今世,我们是洗脱不掉贼名了!”
“不如干脆做贼!”杜远思维貌似到了死角,“反正我们什么身份他们都说我们是贼,和我们真当了贼也没什么两样。这崤山山高路险,不失为安身之所!”
“你真的要在这里当一辈子贼?”廖淳蓦然了,他所有的幻想都在这一刻破灭了。
“还能去哪里?”杜远有些哭笑不得,“普天之下,再无你我安身之所!”
“可这里……”廖淳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这里地处王都附近,哪里有那么好待的。恐怕不出几个月,朝廷就会剿灭了我们这千八百人马!”
“不会的!”杜远显得很有把握,“董卓已经把都城迁往长安了,这边已经没有都城了,只有一片废墟。谁会来这废墟附近剿灭我们?”
“这……”对这一切,廖淳也略知一二,但他始终有些不放心。
“崤山山高林密,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潜伏着一支人马的!”杜远又开始鼓动起了廖淳,“元俭,弟兄们不能没有你。你就留下来吧!”说话间,他双手一捧,单膝跪地。说实在的,他知道带兵、管理兵以及打理后勤等诸多方面自己均比不上廖淳,再加上他手下只有五百来人,而廖淳带着一千多。因此,他希望廖淳能留下来。为了挽留廖淳,什么礼仪廉耻也统统顾不得了。
“你这是干什么?”廖淳见他下跪,赶忙要扶起他。可是这边还没来得及扶起来,那边又呼拉一声,跪倒一片。
“将军,留下来吧!”一时之间,哀求声连成一片,“弟兄们不能没有你啊……”说实在的,他们也约略知道了廖淳的好处。以前廖淳在的时候,怎么打仗都没输过。廖淳一走,第一次战斗就伤亡殆尽。他们以后只能当山贼了,少不得要战斗的。有一个管事的,自己的生命还有保障。因此,留住廖淳是大家的想法。
“弟兄们都起来,都起来吧!”廖淳此时颇有些感动,“我答应你们就是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从今以后,我们就驻扎在这崤山中,同生死、共患难!”反正家破人亡,廖淳也没什么牵挂了,弟兄们一样也没什么牵挂了。他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带着弟兄们加入了杜远一伙,在这崤山之中当起了山大王。当然,他落草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中原自古繁华,什么时候都不会允许这么一伙山贼在这里长期存在。早晚有一天,他要趁一个乱局,带领弟兄们冲出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