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走了,他带着廖淳的计谋走了,一去数日杳无音信。看来,这张燕是不打算吸收自己入伙了。其实廖淳也没有入伙的打算,现在他已经有了当头目的觉悟了。如果选择寄人篱下,损伤的只有自家兄弟。
廖淳、杜远依旧在毛城练兵。十万人在这里确实是挤了点,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有城市住总比常驻深山强。减兵?更不可能!他们在冀州西线,朝廷要是往北征剿张燕势必要经过这里。十万人马还怕不够,哪里有减的道理!
中平二年三月初,朝廷赋税日益加剧,百姓不堪重负,一时俱起。西及益州,南至交趾,都有叛变,青冀二州,叛民百万。一时之间,中原板荡。这时的冀州,不光有张燕的黑山军,还新冒出了一股黄龙军,势力不小。各地再次起义,朝廷更加头疼。六月,头等无比的朝廷终于有了动静。他们纳降张燕,封为平难中郎将,让其剿灭冀州叛军。
张燕被朝廷封官的事情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全国。尽管官早领到了,但征剿叛军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开展。黑山众广,他们纳降了黄龙众人,已经如同一家。除他们之外,冀州再无大股叛军。当然,廖淳、杜远部是朝廷所最头痛的一支黄巾武装。并不是因为他们克州夺郡而痛恨。地盘上,他们只控制了冀州很小一片地盘。但地形上,他们却遏制住了冀州西线主干道。朝廷官吏不能到那里上任,也导致西线几个县城长年没有官吏。朝廷想让黑山军除掉廖淳部,黑山军当然不会攻击他们,张燕还感激廖淳的主意呢。因此,张燕私自对朝廷宣称,廖淳部已经归降。
中平二年年底,张燕向朝廷上书,要求封赏手下将佐。朝廷应允,给了他十几个官衔,让其“自行封赏”。因此,他手下大小将官也都有了官做。有了好事,自然是少不了杜远的份,因为他有哥哥在张燕手下。而廖淳呢?他依旧名不见经传。
以前的贼,现在的官。没有人再叛变了,乱事也就基本平定了。廖淳离家日久,自然是想回家一趟,自然,中卢县的一千多兄弟他要带走。以前是贼,身份不合,现在整个冀州的贼兵都转成官兵了,按道理自己也应该脱离了“贼”。尽管不是官,但也总该不被通缉了吧。自封官之日起,廖淳就离开了黄巾军,带着县里一千多人南下,回老家去了。
临别之际,杜远有些不舍。自己走到这一步,全赖廖淳。没有他,自己或许早就跟着程远志他们见阎王了。当然,他不舍廖淳离开并不是因为有了感情,而是自己这十万人还有赖他打理。廖淳要走,他有些不忍,也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放行了。
廖淳去意已决,自然不会再留恋这个职位。别说管理十万人,就算给他个将军,他也不会做的。朝廷虽然招安了这伙贼兵,必然不会让他们安生,征战会逐渐消耗他们的兵力。此时自己非贼非官,离开正是时机,再晚一些,恐有变化。
廖淳为了脱身而离开的,但杜远却不这么认为。他以为,廖淳离开是因为没有捞到官位。像自己这样的人都能封官,他自然是愤愤而去,另立山头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肯交出官职。他所作的,只是送了廖淳等人一程,送出冀州境。
廖淳率一千多乡勇带着行李离开了。自然,这行李不包括盔甲兵器,他把官服、兵器都留给了杜远。这一千多人一袭平民装扮,没有刀枪,沿路艰辛可想而知。很多县城都不能过,全靠绕道。很多道路绕着绕着就会迷路,还找不到向导,只有硬冲过去。干粮吃完了,就沿途吃树根草皮,挖野菜。晚上休息的时候搞几个陷阱,偶尔还能搞到点野食。当然,还是空手的时候比较多。这一路上,他们吃到了以前所未吃到的苦,一切都只为了回家。没有红军两万五的雪山、沼泽,只有两万五中同样的忍饥挨饿。
就是在这么艰难的路径下,他们辗转来到了襄阳。当然,这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一进入襄阳境,这伙流民便疯狂了。周围的地势他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再也不会迷路了。只消半天路程,他们便能回到家中与父母团聚了。当然,这一切都是他们天真的想法。当这一千多号人到中卢县时,这里城门紧闭,士兵戒严,依旧不许他们通过。
“老哥,我是廖淳廖元俭,本县廖员外的公子!开一下城门吧,我们回来啦!”城门口,廖淳如是朝城墙上的卫兵吼着。门卫已经更新换代了,上面站着那几位,他不认识。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只是有很多人聚集了过来,在城墙这边观望。这些人之中,没有几个是他认识的,但是却有其他人认识的。于是,这一千多人开始和城墙上那些人对起话来。一时之间,喊声震天,渐渐又夹杂起了哭泣声。城上城下,连成一片,好不热闹。
哭喊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县令的身影在城墙上出现了。这个县令是新来的,以前那个捐资没有他多,后台没有他硬,被他顶了下来。尽管他是后来者,但依旧知道廖淳这一号人物。他手中有一份黄巾主要头目档案,档案上写着,廖淳这斯曾经一度在冀州横行,诈郡县,杀官吏,为非作歹!
以前廖淳在别处流窜倒也罢了,怎么恶劣都不关自己的事情。这年头天下大乱,杀人放火的事情多了去了,只要不是和自己扯上关系,谁还管别人那么多阿。但今天廖淳带着这一千多号人来,明显不是善茬。廖淳在冀州诈城的案例摆着,他怎么敢开城门。再加上自己一上任就抄了他的家,就算不时来诈城,也有自己受的!
“大胆廖淳,竟敢引贼兵犯吾地界,你难道全不念一城同胞安危吗?”那县令尽管害怕,但还是言词义正,大义凌然。
“误会阿,小人正是带着本县弟兄脱离贼兵,特地回家的阿!”廖淳一脸无辜与冤枉,“大人何故拒我们与门外?难道我们不是大汉子民吗?”
“乱臣贼子还谈什么大汉子民!”那县令在城墙上愤愤然破口大骂,“一日为贼,一辈子都脱不了一个贼字。廖家已经被我抄家,有点孝心的话赶紧找你的老母亲去吧。自从你造反之日起,她就和一干叛贼家眷被赶出了县城,驱进了南山。运气好了兴许你还能见到她。运气不好,尸骨无存!”
南山是什么地方?那里野兽出没、虎狼聚集,樵夫不敢山前打柴,猎户不敢深山狩猎!驱入南山的何止他廖淳一人的至亲?这千百号人的亲人都被驱入南山了。他们的家眷多是老弱妇孺,哪里经得起虎狼?恐怕此时多是不保了。他们加入黄巾纯属误会,但朝廷却没有给他们回头的余地。
“你……”听到南山二字,廖淳恨恨然不能作声,只是把牙齿咬得咯咯想,半天没有出声,“够胆量留下姓名,日后不杀你我誓不为人!”再次说话之时,他的嘴角溢出了血痕。不知道是不是牙龈出血,但绝对不会是咬到舌头了。
“有命活到那一天再说吧!”那县令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开心地笑了起来。
廖淳虽然愤怒,但还是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由于自己这一千多人挤在一起,连成一片,他看不到后面的动静。但猜也能猜出这家伙搬救兵了,而且救兵已经进入视线范围了。现在自己手下这一千多人一件兵器都没有,真对付起官兵来,必败无疑!
“我们走!”廖淳留下一句话,快步向西面荆山走去。这荆山路险,但于他而言却熟悉万分,没有迷路的可能。
见廖淳走了,这一千多弟兄哗啦啦一声涌走了一多半,还剩下几百人依旧在门前哭喊,即使同伴拉扯,也拉扯不动。人群散开之后,后面的情景就清晰多了,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似乎正有人马杀来。拉扯的同伴见怎么拉扯都不见效果,后面烟尘也越来越近,只有舍下他们,留下一句“追兵来了”,然后快步追赶廖淳去了。
人性就是如此,越有人劝越是哭闹得厉害,现下人都走了,他们这三四百人哭喊声也小了很多。追兵又在身后,他们自然没有原地哭喊的道理。又有很多人止住悲声,奔西山而去了。
剩下约有二百多人,估计是认识城墙上一些守兵,而且是铁哥们级别的。他们有熟人在那边,所以哭喊着奔向了城门,希望旧日亲朋能打开城门,给他们一条生路。但是他们的朋友再怎么着也只是小兵,没有擅开城门的权利,也只能干看着。那县令看他们进入了射程范围,一声令下,乱箭齐发。二百多人,须臾丧命。可怜这两百乡勇,外面闯荡了两三年,现在居然惨死自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