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去病取来吸铁石,把体内易于取出的几根金针吸出,微笑道:“妳在底下开万古江山震,她也在影响范围内,明明神智迷乱,不能自护,却只受这么点伤,一看就知道是体内有其他力量保护,如果不是护命灵宝,就是高人神念藏功了。”
“……居然……是这样子……香雪姊姊一早就看出来了吧?所以……”
龙云儿猜想,香雪目光锐利,恐怕一见司徒小书,就看出了她有高人留藏神念,所以才大胆让自己发万古江山震,藉机测试,最终果然证实了这一点……当然,这也可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香雪说不定压根就只是草菅人命,想到什么便干什么……
“袁公子来的时候一派轻松,刚刚走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怎么了吗?事情不是都解决完了?为何……”
“嘿嘿,事情确实是完了,不过对天斗剑阁来说,也是完蛋了,现在找他过去训斥兼商量,赏他一顿排头吃,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天斗剑阁?”
龙云儿初时不解,想了一想,惊道:“天斗剑阁也想吞掉我们?他们……”
思路一开了头,后面就止不住,天斗剑阁显然是想要当黄雀的,所以才在封刀盟之后出手,采用的方法更巧妙得多,先让与温家有交情的袁健之介入帮手,事成之后,自然可以胁恩相逼。
假若温家不念恩惠,想要过河抽桥,那天斗剑阁到场的地阶人物,也不会坐视,届时这些地阶人物看不惯温家的“劣行”,出手“教训”,温家又如何扛得起几名地阶高手的愤怒?
事后回看,天斗剑阁的这一手,快、狠、准兼备,下足了重本,对当前的温家来说,是一个无可破解的必死之局,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十拿九稳的局,还未正式发动,就支离破碎了……
“原来……天斗剑阁也包藏祸心啊。”龙云儿感叹道:“还以为他们是来真心相助的……”
“只有真实的利益,哪来的真心?其实妳也不必把这看得很黑暗,本来天斗剑阁就不欠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帮忙,要作什么,自然是为了他们本身的利益,如果能顾全双方的利益,才有合作为友的基础。”
温去病道:“世事都是如此,不用为此呼天抢地,愤世嫉俗,这样的人做不了事,整天觉得世界黑暗,全天下的人都欠了自己,这除了得忧郁症之外,起不到任何效果,也推动不了任何事,就只是个……以为抛弃世界,其实被世界给边缘化的废人。”
“倒也……”
没料到会忽然被“教育”,龙云儿随口应了一句,却忽然愣住,想到一事。
刚才的那些话,与其说是“教训”,倒不如说,是这个男人无意识间流出的感慨,因为,要感叹世界黑暗、要咒恨全天下的人,这个为人族出生入死,救了无数人命,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的男人,无疑是最具资格的。
龙云儿一直觉得,温家哥哥善于隐藏情绪,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说出来,哪怕他心里怀着满满的怨毒,想要毁灭帝国,甚至人族世界,他表面上也都只会笑得云淡风轻,不会漏口风。
可他现在说的这些,又代表什么?是他内心的真实情感反映吗?他对于这六年的惨痛经历、对这些过往、对这个世界,到底存在怎样的想法?难道……他不想复仇?
“温家哥哥,你……”
龙云儿想问,但温去病似乎也意识到失言,摆了摆手,道:“说了些无聊的话,全都忘了吧。”
“是……”
龙云儿很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但温去病显然是不会说了,当下便把话题转向,“对了,香雪姐姐呢?后头都没看见她,去哪里了?”
“她另外有她的事做,正在进行,我也还有工作,等会儿我要忙一阵,妳自己休息一下,把境界稳固下来,等我忙完,我要问妳这一战的感悟。”
温去病道:“能这么快突破肉体极限,开通五窍,进入高阶,妳的进境比我预期要快很多,这件事福祸参半,但既然踏上去了,就争取把境界稳固,避免其他的后遗症。”
龙云儿点了点头,想问问温去病忙的事情,有否需要自己帮手,但他挥了挥手,没多解释,想来……应该是什么重要的研究或修复工作,这一仗自己突破上高阶,或许他也有了什么灵感……
夜色,渐渐深沉,这个晚上闹出的事端,让整个港市鸡犬不宁,天翻地覆,到此似是告一段落,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一夜尚未过完……
港市内的一间荒废仓库,周围门窗结满蛛网,锁着大门的铁炼制与锁,都已锈朽,不晓得多少年没人碰过,整个看来就是荒凉破败,无人问津,加上地处偏远,谁都不会想到,一直有人利用这地方进行连络。
“……这回真是失算,本来目的是想窥探温家暗藏多少力量,结果闹了个雾里看花,还被姓温的摸上门来拔桩,本教在力夏达港多年经营,损伤惨重……”
一个朦胧的身影,对着一个古老的水盆说话,盆中水波摇晃,隐约浮现不存于此屋中的投影,将这些话传往另一头去。
“……温去病这人确实心狠手辣,手段也惊人,事发前,我们还估算他三日内必成无头苍蝇,哪知道他几个小时内就找到司徒小书,还反杀上门,河枭断臂重伤、女魃身亡,我也挨了一下,元神有损,几个月内状态难复,这回……试探的代价太大,得不偿失啊……”
满是懊悔的叹息,白日夜鬼请求总坛,尽快让自己师父聂啸月出关,别让星月湖在港市的经营不保,更质疑这回的任务有否必要?
一轮通讯结束,白日夜鬼离开这座废仓库,走的不是正门或窗,而是地下暗门,出来就是旁边矮楼角落的短木丛。
这样迂回的出入,避免被人跟踪,也让废仓联络点能保持秘密,过去十多年都没出过问题,但白日夜鬼仍相当谨慎,出入小心,藏匿着行踪,带着术式道具,出入之际,形影模糊。
附近整片都是荒地,不见人踪,但若有谁靠近,远远就会被看见,白日夜鬼很确定这点,也确信自己身上的朦胧披风,能够提供安全掩护,在天亮之前,根本没人能看清自己。
蓦地,白日夜鬼瞳孔放大,在二十多米外的前方,三道身影飘荡着,有三个人,两女一男,正在前头,似等候着他。
三人并不是站着,而是被挂吊在三根无旗的空旗杆上,绳索套挂住脖子,高高悬挂起来,早已断气的肉体,没有生命迹象,被夜风吹得飘飘荡荡,倍添凄惨、邪异的气氛。
一名未满四十的中年妇人、一个少年、一个女童,三具尸首吊挂飘荡,绳索与旗杆摩擦,发出“呀呀”怪音,已死的人,没有杀伤力,但对白日夜鬼而言,这一幕比任何强敌堵在前面,更让他绝望、恐怖,因为……他们是他的妻子、儿女。
身在左道,他有表面身分掩护,事事小心,妻子儿女都不晓得他还另有这邪恶的一面,其他与白日夜鬼共事者,也都不晓得他明面上的身分,两边看似全无干涉,以保安全,他想不通为何妻子、儿女会被抓来,吊死悬尸在此……
关键时刻,应该要冷静,应该要镇定,这明显是敌人的陷阱,几十年的江湖经验告诉自己,敌人定然潜伏左近,等着自己露出破绽……这些他全都心里有数,但撕心的剧痛,让他终是忍不住,裂肺般地喊出来。
“……夫、夫人……”
热泪盈眶,白日夜鬼发狂冲向旗杆,冲向自己已丧命的妻儿,睚眦欲裂,更故不得什么陷阱。
就在快要冲到时,旗杆底下忽然一人翻起,手上一根黑管,遥遥对着他,电光一闪,轰击过来。
早料到敌人会趁机偷息,白日夜鬼并不意外,而看清敌人形貌,让狂怒欲癫的他,发出一声悲痛已极的怒吼。
“温贼!”
心情剧烈震动,牵引今晚受的内伤,白日夜鬼口鼻溢血,却不顾伤势加剧,强行打出一掌。
掌势如山,更兼具刀的威猛,所推动的力量,超越先前所表现的中阶,展露高阶顶峰,半步地阶的惊人威能。
这雄浑的一掌,不仅将轰来的电光打灭,更破空直去,袭向温去病,后者不及逃躲,慌忙中举枪一挡,就看那支枪爆闪出强光,犹如一面光盾,挡住了白日夜鬼遥击来的一掌。
然而,即使因为内伤、心情激荡,战力受影响,但半步地阶的力量,仍是强大,按理能挡高阶全力一击的光盾,瞬息扭曲,出现裂痕,跟着,粉碎开来。
巨大的力量,碎盾涌来,温去病的雷枪已毁,右臂承受巨力,不自然地扭曲起来,却以正常血肉之躯,不可能做到的柔韧度,在不住圆转弯弹中,把这股巨力卸去大半。
余劲仍猛,温去病踉跄后跌,但没跌出几步,悲怨的身影就飙至他面前。
“温~~贼!”
暴喝之声,震动四野,白日夜鬼恨极举掌,在盛怒之下,他再顾不上隐匿,真面目展露出来,赫然是……一个主导今日九成事件的人物,双联帮主韩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