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乌鹊南飞。萧瑟的秋风卷过层林，掀起满地的落黄，如蝶翻飞。
闪着橙色光焰的篝火被风一吹，猛地窜起好高，炽热的火蛇贪婪地将每一片靠近的落叶都点燃，那落叶便如扑火的飞蛾一伴，沾染了火星，瞬间明亮过后便化为了灰烬。
“既要今朝醉，也要万年长！”
我拿起酒壶，远远地望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他的身姿在清幽的月光笼罩下更显温润消瘦，虽然凝眸不语，可他的眼中却似有燎原之火，让我感觉分外的炙热。诚然，他没有粗犷健硕的身形，但每一次当他拿起三尺青锋，保护他所爱之人时，他那份坚韧的神情，那骨子里刻着的男儿本色却总是让人为之动容。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人，世人眼中那个书卷风流的卫玠从此刻起已经不在人世，他现在只是我一个人的，我山舞兮的生生世世。
“来，喝一杯！”我对着他转过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起来，他似有所听，转身又向我缓缓走来，那眼中唯一不变的柔情，让我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舞兮，想问你，你，后悔嫁给我吗？”卫玠的声音很轻，他的眼中不知何时又泛起了泪光。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后悔二字我想都没想过，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管将来面对的是什么，请你相信我，你就是我唯一的选择！”
话一出口，卫玠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我能够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和被他隐藏得极深的无助感，他害怕失去，我又何尝不是。
虽已入秋，但荆襄之地气温并不算寒凉。月夜静谧，秋虫声却依旧可闻，我平静依偎在卫玠怀中，心绪也渐渐安宁，这酒一上头，不多时困意便翻涌而上。
卫玠见此，将包袱中的裘袄取出披在我的肩上，我倚靠着篝火旁的一棵大树，便不想再动弹了。
不待我俩睡熟，山风夹杂着微弱的呼喝声、脚步声将我惊醒。我抬头看向卫玠，他自然比我更早发现异常。我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未出声，但都立即轻轻起身，悄无声息地向声音的来处寻去。
荒山野岭之地，无论是人是兽，都得小心提防。我俩逆着风向声音来处，大约走了三四里地的光景，便见前方山坳中有点点火光。我俩小心翼翼隐在光线不及之处再看，果然见十几人将一人围在中间，虽然那人依旧在顽抗，但早已是强弩之末，不消片刻便落败被擒。
“我们回去吧！”
身逢乱世，莫管闲事！尤其是我和卫玠这些年经历过那么多，我实在害怕再有变数，如今还有大仇未报，自然是掩藏行迹、暗中行事才是关键，因此我立刻有了退意，轻轻扯了扯卫玠，想要和他一起远离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此刻，那群人中突然走出一人，其余人全都恭敬分立在她两侧，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心中不禁讶然。
“宇文歆！”我和卫玠对视一眼，想到当日她受尽苦楚，甚至连舌头都被卫玠割去，这要是被她识破了真相，这割舌之仇她是不会就此轻易放下的。
“别担心，静观其变！”卫玠小声说到，我向他点了点头。
此时，只见宇文歆将手中火把凑近那被擒之人，我这才看出那竟然也是个女子。
卫玠一看附在我耳边，继续小声说道：“被擒之人你也认识——慕容雪仙！”
“是她？她此刻不是更应该待在慕容翰的身边？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卫玠摇头不语，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我心里一团乱麻，耐着性子静静地看着山坳里的事态发展。
“宇文歆，我与你河水不犯井水，为何你一言不发便追杀我至此？我手下已经被你杀光，你还想做什么？”慕容雪仙满眼愤怒地质问宇文歆。
宇文歆却一脸不屑，冷冷地看着慕容雪仙不说话，只是让她的手下将一张纸递到了慕容雪仙的面前。
“你什么意思？”慕容雪仙更加的愤怒，质问宇文歆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你一言不发算个什么事情？这张纸，这张纸上写得是什么？”
宇文歆依旧不答，她的手下将那张纸展开放在慕容雪仙面前，在火把光亮的照耀下，慕容雪仙的脸愈发的绯红，仿佛随时要滴下血来。
“宇文歆，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好，好的很，你达到目的了，你赢了！我——我是不认识字，可以了吧？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你是哑巴啊？”
宇文歆一听，却并没有生气，只是不禁“呜呜”了两声。慕容雪仙见她这般模样，顿时起了疑惑，看向宇文歆的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笑道：“你一直不说话，不会是舌头没了！”
“放肆！”一旁宇文歆的手下大怒，手中钢刀微微一紧，慕容雪仙的脖颈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血线，“再敢对郡主不敬，要你死！”
宇文歆气定神闲，用眼神示意手下。那人恭敬地点头，转身对慕容雪仙说道：“郡主大人可以留你性命，但你必须老老实实地把慕容翰的行踪说出来，不得有半点的隐瞒。”
“翰王子的行踪？原来如此，你不是更应该比我清楚吗？怎么的？是翰王子不要你了？你就到处杀人。”慕容雪仙嘲讽到。
“你可真不怕死！还敢用这种口气和郡主说话！”宇文歆的手下正要动手，却被宇文歆的眼神制止住。
慕容雪仙依旧不收敛言语。
“宇文歆，我管你什么郡主身份，我可从来没将你放在眼里过。这世上我就听一个人的，即便你真杀了我，关于他的事我不会说一个字。”
慕容雪仙坚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我知道她对慕容翰忠心耿耿，那是一个女人的崇拜和仰慕之情，那是她可以用生命去守护的人。慕容翰他虽然不是汉人，但他却是一个磊落坦荡的汉子，他值得有这样的女人爱着他，守护着他。
“舞兮，在想什么？”恍神中，发现身旁的卫玠正凝视着我：“你若想救她，我们便救她，你若想离开，我们便离开。”
“救她？”我知道这个时候出现在宇文歆的面前意味着什么，以她的性格，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果。而我和卫玠此时此刻绝不能暴露行藏，又怎能够与她纠缠？
念及于此，我便轻轻地扯了扯卫玠袖管，想要与他悄悄离去。然而还未等我们有所行动，就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山坳里传来。我骇然转头看去，只见宇文歆站在慕容雪仙面前，右手两指前伸，缓缓地从慕容雪仙的眼眶中收回，两指间夹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球。她竟然生生用手指毁了慕容雪仙一目。
“我不该犹豫的，我……”我看向卫玠，忍不住连连责怪自己，刚刚那情景让我差点呕了出来，宇文歆如此狠辣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卫玠将我搂紧，“这便是乱世，人命如草芥一般。怪不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