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
陈图浩照例像以前每年那样,召集亲朋好友,来他陈家吃年夜饭。虽然今年陈家各家发生了不开心的事,虽然陈老太爷离世才三个月,虽然陈图浩的名声在鄱阳县和罗素素一样,已臭到极点了,但他陈图浩的财力,势力没有半点损失。所以,来赴宴的人依旧和去年一样多,冲着他的钱财,不得不去。
但是,这气氛,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远没有去年的热闹。就陈图浩自己所在的那一桌,有他的大姐夫,二姐夫,四姐夫,旁边那桌,有他的大姐,二姐,四姐,今年他们三个姐姐家里都发生了劫难:大姐的女儿钱华自尽,二姐的女儿黄春雪病亡,四姐的女儿许伟真为了钟亦得而以身相许,却睡错了人,如今肚子大了,连宴席都不敢来。
这些事,都源于陈图浩所说的“为了让陈家和钟家结缘,挑一个外甥女与钟公子成亲”,结果造成这三家大劫。
而这三对夫妇,以前对陈图浩这个有财势的弟弟,都是笑得阳光灿烂,说尽好听的话,今日可真是笑不出来,脸上一点红润都没有,也不多说话,白着脸呢。
陈图浩干脆走开,坐到旁边去。这时,罗家四人来了,先是罗新元彬彬有礼地像陈图浩道喜:“舅舅,今日大年三十,祝你合家团圆,幸福美满。”
“好,好。新元说得好。”陈图浩想让罗新元留在自己身边,多说点话,但他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和那些外甥女坐在一桌。而且,他听得出,新元这个唯一的外甥,对自己冷淡了。都是自己造的孽,以前新元对自己这个舅舅很热情的。
罗氏夫妇也向陈图浩问好,陈图浩今日不知发什么神经,一改常态,站起来,殷勤地说:“三姐夫请往这边做,今日小弟和三姐夫喝个不醉不归。”
“不敢,我还是坐到我去年的那个位置去吧。”罗宁照现在不领他的情,也不要他这个小舅子的脸面,没意思。
陈图浩好失落:本来是想对三姐一家好一点,来赎去我的罪,可他们都对我寒心了。爹,你泉下有知,让三姐一家别这么对我,好吗?我知错了。
如果他爹泉下有知,会让他受罚,而不会这么快让他得到原谅。
这不,给他下马威的人来了。
罗素素走过来,摆足了架子,昂起头,说道:“陈图浩,我罗家来你你家吃你的年夜饭,是给你面子,你别以为我们是在奉承你,求着你,指望你什么,做梦去吧。让你家的人都给我好好伺候着!”
“罗素素,你!”陈图浩无话与她反击,如果反击,就再把今年那些恶毒的事给抖落一遍,这年夜饭也吃不下了。
听到他们甥舅对话的人很多,但没有谁出来帮陈图浩指责罗素素,那些人,都在怨恨陈图浩呢。
陈图浩却还在等着有亲戚来帮个忙,说这个丫头几句,等了半天也没有。他想想,还是算了吧,罗素素和谁都能吵起来,都会把我的事数落一番,与其那样,不如就这样平静地吃年夜饭吧。
确实很平静,所有亲人都是照常敬酒,但说的话明显少了很多。
陈图浩去三姐夫罗宁照处敬酒:“三姐夫,小弟来给你敬酒了,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
“不敢当,我先干为敬。”罗宁照想一口喝下,罗素素突然冒出,抢过他父亲的酒杯,怪里怪气地说一番:“哟,今日还真是奇怪,第一次见到陈图浩来给我爹敬酒,真是受宠若惊了。不过陈图浩,我爹一直咳嗽,这杯酒让我代他喝了。”
然后罗素素就一杯喝下,还把空的酒杯给陈图浩看,挑衅似地:“也算陈图浩你敬我的。”
陈图浩等着罗宁照来批评这个不懂礼数的罗素素,但罗宁照不再像以前那么顺着陈图浩的意思,对于罗素素刚才所为,他完全赞同的样子。
罗素素得意又愤恨地望着陈图浩:你喝还是不喝?
陈图浩不得不喝下这杯酒,让事情就此平定在此,免得再生枝节,这个罗素素,好像害怕她了。
罗素素回到她自己的座位,就是和各位表姐妹一桌,像去年春节一样。但今年的桌子上,少了三个人:死去的钱华和黄春雪,还有未婚先孕,没脸出门的许伟真。
这下就似乎无趣了不少。不过她们无趣就让她们无趣吧,罗素素只要自己姐弟两开心。
可今日桌子上有个人特别活跃,就是黄春梅,早把自己当做钟家少奶奶的黄春梅。她笑得还真像朵梅花,但是人没有梅花好看,人心更是不如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品质。
“素素,今年你为了新元,和舅舅吵架,气得外公那样去了,你可真是出尽了风头啊。”黄春梅要找点乐子,就找到她习惯嘲笑的罗素素。
大表姐钱芬制止她:“春梅,你既然要成为钟家的少奶奶了,就做出个好样子来。你比素素大几个月,是表姐,就应该照顾她。刚才那样是什么样?”
黄春梅连大表姐也不放在眼里了:“钱芬表姐,你招婿在家多年,也该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别老是呆在家里。现在连风向哪边吹都弄不清了。”
黄春梅大概是要让钱芬知道:以后什么事都该顺着我的意了。
钱芬不想喝她斗嘴。
罗素素可没放过她:“黄春梅,记得原本这钟家少奶奶的位置是黄春雪的,可惜她年少散命。你这个亲妹妹,该祈求她现在能坐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度过新年。而不是在这里说些没用的话。”
一语戳中要害,黄春梅听到黄春雪的名字,害怕了:罗素素,你这张贱嘴,什么不好就说什么。将来有你好看。
不过,这样就让黄春梅安静了。
整个陈家的年夜饭也很安静,只是安静地太不自然了,让陈图浩心里凉飕飕的。
饭席结束,该放烟花了,罗家省去了这一段,由罗新元去道别:“舅舅,新元代替爹娘和姐姐,多谢舅舅家的年夜饭,现在时候不早了,新元一家先回去了。明日来给舅舅拜年。”
“新元,看完烟花再回去啊。”陈图浩挽留。
“谢谢舅舅,我家买了烟花,虽没有舅舅家的好看,但新元一家都很喜欢。”罗新元言语中再无甥舅之情,只有礼节而已。陈图浩心里只有“冰凉”二字。
回到家,罗新元也放烟花,那是钟亦得送给他们家的。那是很大一个烟花桶,点燃之后,比陈图浩家的烟花还高。还有各式各样的手拿小烟花。
罗素素问罗新元开心吗,罗新元的开心写在脸上,问姐姐什么时候嫁给钟亦得。罗素素连忙让他保密:“这件事,以后要给爹娘一个惊喜,知道吗?”
罗氏夫妇在门口看烟花,感觉比刚才在陈图浩家里舒服多了,陈来弟说:“你看这样在自己家多好。以后每年都不再去图浩家过年,我们自家吃年夜饭,不用见到那些不想见的人了。”
“来弟,你终于和我想到一块了。”罗宁照一高兴就抽起了烟。
陈来弟笑着,脸上已出现横皱纹:“你这抽烟可没和我想到一块。我们也去放烟花吧。”
新年过去,元宵节,罗素素带着罗新元去找钟亦得游湖,纪念他们相识一年的日子。
“白驹过隙,好像才认识一天啊。”钟亦得说道。
罗素素颇有感触:“以前觉得人生路漫漫,这辈子该怎么过完。现在,嫌人生短暂。人的感觉变化地好奇妙。”
“不奇妙,因为心里有了人,想每时每刻在一起,所以就觉得人生短暂了。”钟亦得搂着她的肩。
罗素素反对他的解释:“别用你那做生意的庸俗头脑解释这神圣的感情。”
“那怎么解释你的心情变化呢?”钟亦得看着她。
“嗯。”罗素素一时说不出来:其实钟亦得说的都对。
她立刻转换了话题,指着不远处:“诶,你看,宋大人的船,他在游湖。去年元宵节,我们也看到他在游湖,今年元宵节,也看到他在游湖。希望以后每年元宵节都可以见到宋大人在鄱阳湖游湖。”
“是啊,宋大人好,宋大人真好。”钟亦得吃醋似地说。
罗素素轻柔地打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嘛?我们去年元宵节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他是我小时候黑暗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没有阴缺的明月。”
“那现在有没有可以取代宋大人的月亮呢?”钟亦得希望她心中的月亮是自己。
可罗素素却说:“亦得,做人要懂得回报,宋大人曾经照亮了我内心的黑暗,所以他一直是我心里的月亮。”
“好伟大的一个月亮啊。”钟亦得失落地说道,但很快充满信心:“那我是你心里的什么?”
罗素素坐在了甲板上:“你,钟亦得,和我一起在我心里,享受月亮的照耀。”
钟亦得也坐下:“素素,你心里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怎么还会有一个月亮呢?”
“你别老是嫉妒那个月亮,要是没有他,我都不知你写给我的那首《蔷薇词》是什么意思呢。”罗素素双手托着脸,回忆着遇到宋维凤那日。
钟亦得垂下了头:“你把我写的词给其他男人看了?”
“你别这个垂头丧气的额样子。宋大人又不是坏人。”罗素素将他的头抬起来:“听我说。我认识的字不多,以为那是一首诗,先拿给新元看,新元说那是一首词。我也不知诗词有什么区别,就听新元说,这是一首描写赞颂蔷薇花自强不息,争取阳光的坚强精神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