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慕堇若和雪清泫同时出动，一个将姬华夺了回来，一个将艾叶推了出去。慕堇若背对艾叶，手忙脚乱地给姬华喂了一颗“树妖之泪”，又连忙使用了几个“蔷薇蕊”，这才转过身来，愤怒地看着艾叶吼道：
“你说当年你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下来，那么一定是你杀了枫叶对不对？！就算你无心杀他，枫叶也会故意被你杀掉，只为了让你活下来！枫叶对你那么好，姬华也对你那么好，他们都是好哥哥，可是你杀了一个还不够！现在姬华也被你杀死了，你终于变成孤家寡人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不，我没有杀枫叶！”
艾叶难得地露出了惊惶的神色，竟然无视雪清泫架在他脖子上锋利的剑刃，疯狂地摇着头。若不是雪清泫动作快，艾叶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身首分离了。
“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叶此时像是真的疯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他并没有看到慕堇若喂姬华吃“树妖之泪”的画面，还以为姬华是真的死了。慕堇若那气愤的话在他听来，就像是陈述着一个事实，他并不是不敢承认事实的人，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是谁……我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艾叶挣扎了一会儿，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摇摇晃晃地坐到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姬华的“尸体”，喃喃道：
“你说得对，不管我是谁，我总归是杀了我的哥哥……”
涕泪横流的脸上，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冲着姬华说道：“喂，现在我承认了，你是我的哥哥，你，满意了吧？你可以放心地去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艾叶右手的手指在地上随意地描画着，雪清泫皱着眉头：“你做什么？！”
若不是知道姬华不会死，若不是姬华之前那个祈求的眼神，雪清泫真想一剑就将艾叶当场结果。
艾叶也不抬头，左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笑道：“呵，你们放心好了，我对你们没有兴趣……这个术式，对你们也没有危险……”
“术式？你在画什么术式？！”慕堇若话音刚落，就看到艾叶身边的土地上冒出了丝丝黑色的烟雾，与周围那些蓝玉所生的烟雾不同，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快停下！”
慕堇若不知道他画出了什么，可是她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似曾相识，她知道自己失去记忆之前一定看到过类似的画面，可是她却想不起来。
雪清泫瞬间将慕堇若和姬华带到远处，落榕也几乎同一时间将夏乔笙也搬到了同一个地方，山头这边，只留下艾叶一个人被黑雾笼罩着，那黑雾中似乎还包裹着一些其他的东西。雪清泫和落榕看不清，可是慕堇若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片片的叶子，绿色的叶子，不是枫叶也不是艾叶，看起来似乎是……桑叶？
眼见黑雾越来越浓，将艾叶包裹在其中，几乎看不到那个红色的身影了。慕堇若紧张地看着雪清泫，发现雪清泫脸色有些奇怪。她立刻明白了，雪清泫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术式。
“这是什么法术？他用这个是想做什么？”
雪清泫低头看着慕堇若，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的姬华，说道：
“这是禁术‘桑鬼’，是一种几乎耗尽自身全部气血，与对手同归于尽的禁术。”
“对手？！”慕堇若一惊，“那他是想……”
“……自裁。”雪清泫说道，“他已经被自己的执念压垮，想要用这种方式自裁。毕竟当年，枫叶与艾叶就是因为要修习这个禁术而自相残杀，才酿成了如今的悲剧。”
“什么？那怎么可以！连姬华都原谅他们了，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他怎么反而要自裁了！难道我刚才说得太过分了……”慕堇若连忙冲着那团黑雾大吼道：
“快停下吧！我是骗你的啊！姬华没有死，我已经给他喂下了‘树妖之泪’，他不会死的！你快停下来啊！这个法术将你们害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在使用它啊！”
雪清泫拉住慕堇若，摇了摇头：
“没用的。‘桑鬼’已出，必然要带走一个人的气血。若是对对手使用，他可能还会留有半丝气血等待治疗，但他现在没有指定对手，那‘桑鬼’彻底形成之后，便会反噬施术者自身。他现在明显是要对自己使用，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扭过慕堇若的身子，看着慕堇若那焦急的脸，用最镇定的声音说道：“别这样，堇若。这和你说的话没关系，就算没有我们在，你以为他做完这些之后就不会自裁了么？他大概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然也不会一点一点地折磨姬华。”
慕堇若理智上明白，可是心理上受不了。照姬华之前的样子，艾叶真要杀他，的确是易如反掌，而艾叶却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而是在折磨他。可是刚才，两个人明明就可以用一个拥抱来化解仇怨，从此回到青龙国过安稳的生活了，却在最后关头变成这样，她真的接受不了。
黑雾逐渐升高，化作一个漆黑的影子，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艾叶被包裹其间，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他仰着头看着那飞速旋转的黑雾与夹杂在其中的桑叶，内心却觉得无比平静。过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解脱了……
“你既然已经承认自己的身份，又何必走到这一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青龙国的皇室，可从没有人懦弱到要自裁谢罪，而是要勇敢地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日光之下，蓝烟缭绕，一个人影徐徐出现。一袭黑衣沾染了不少血迹，黑发也乱得不成样子，脸上弥漫着一团黑气，像是经过了一场残酷的恶战。慕堇若看着那身眼熟的衣服，心头一紧，那是属于“阴阳杀”的衣服，是“阴阳杀”护法的衣服。
万幸，那人并不是那个看不清深浅的右护法余文溪，而是那个青龙国的“卧底”，也是枫叶与艾叶的亲舅舅——左护法，杨肃观。
只见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艾叶走去，而艾叶头顶那个高大的黑色魔影，竟然像是有知觉一般回过头去，邪恶地盯着他的步伐。
“不，不要过来！”
谁也看不清此时那个红衣人影的眼睛到底是红色还是绿色，谁也听不出这句话是来自枫叶还是艾叶。他看上去想要后退，可是禁术虽然厉害，也有自己的弱点。“桑鬼”的弱点就是，一旦使用，施术者就无法移动了。
慕堇若不知道杨肃观想要怎么做，她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杨肃观有阻止“桑鬼”的法子。她没有看到，雪清泫的脸上却是一副肃穆的神色，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杨肃观到底要怎么做。
“你要做的不是这种事情，而这些年的后果，也本就不该由你们来承担。”杨肃观说着，站在艾叶身边，伸出右手，指着那张牙舞爪的“桑鬼”，目光却仍然看着艾叶，说道：
“时也，运也，命也……好好地活下去，去完成你该做的事情吧！”
“月桂梦。”
一小片淡淡的黄色光芒从杨肃观的指尖散发出来，扑向了那巨大而恐怖的“桑鬼”。“桑鬼”受到攻击，自动指认了敌人，猛地长大了嘴巴，伴随着鬼哭狼嚎之声，瞬间将杨肃观吞没……
黑雾从艾叶身上尽数抽离，将杨肃观团团围住，密不透风。没有人知道杨肃观会受到多么大的痛苦，但艾叶却隐约听到了血肉被噬咬的惨烈声音。
那是他的幻觉，是他内心痛苦所形成的幻听。
几乎耗尽全部气血的艾叶，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伏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黑雾散尽，露出一个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人”来……
曾经的“左护法”缓缓地倒下去了，没等他倒在地面，艾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慕堇若连忙对那两个人使用了“蔷薇蕊”，然后和雪清泫跑过去查看。雪清泫说，有慕堇若的治疗在，艾叶没什么事，只是杨肃观……
他出现的时候，已经面带死气，摇摇欲坠了，而艾叶的“桑鬼”却是隐隐到达了顶点。这强弱悬殊的一击，将杨肃观所剩不多的生命瞬间带走，至于之后的那些折磨，他其实并没有体会到。
慕堇若觉得雪清泫是在故意安慰她。可是就算他死得不那么痛苦，又怎么样呢？死了，就是死了啊……
看着杨肃观那形容惨烈的尸体，还有昏迷着的夏乔笙、姬华，现在又多了一个不知道是枫叶还是艾叶的人，再想想一路走来那么多的死死伤伤……如果她早一点召唤出五行神女，这些惨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慕堇若坐在地上，蜷着双腿，把头埋进了臂弯中。
又是这个动作！
雪清泫一下子就想起了曾经的慕堇若，这个动作看起来有多么无助，她自己知道吗？他几乎是立刻扑到了慕堇若身边，用力地摇晃着她的双肩：
“堇若，堇若！”
慕堇若的头是抬起来了，可是她那双深紫色的大眼睛，却是失去了焦距，就像是被夜王所控制的五位神君一般！
“堇若，你快醒醒！”
落榕见势不好，也赶紧跑了过来，跟着雪清泫一起摇晃慕堇若。
“都怪我……”慕堇若眼神呆滞，嘴巴机械地动了动，“都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