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秋天,满园的鲜花却仍在怒放。辰光静好,鸟语花香,一扇木门像是隔绝了阴阳两个世界。
苏衾跑去追黄岬崎的路上,没有遇见半个人。但“那些人”说了,这里只是一片看似安宁美好的地方。很多人都隐藏在暗处,只要她表现得有丝毫不对,就会立刻如愿“离开”这里,同时,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最终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即使如此,她还是跑出了那间屋子,还跑来追逐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
她很怕死,也很渺小,但她不甘心被欺骗利用,就像是不甘心生活在最底层一样。
苏衾觉得,就算“那些人”要杀她,也不会现在就动手,因为他们还需要她,还要再一次利用她,去帮他们取得千年树妖的眼泪。
她不是有恃无恐,她是在赌。
人生就是一场赌局,时刻都充满了变数。时机,运气,贵人,勇气,努力,种种因素瞬息万变。苏衾曾经以为自己是个赢家,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个不自知的托儿。
不过,命运虽然弄人,但苏衾可不是轻易就认命的主儿。
“世子殿下请留步!”
苏衾深深呼吸,压下内心的紧张。
黄岬崎和余文溪早已听到她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在意,直到她出声挽留,这才停了下来。黄岬崎慢慢回过身,一脸玩味之色,语调却是故作惊讶:
“呵……这不是苏家大小姐,苏衾姑娘么?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衾看着那张俊美中带着一丝邪气的脸,心口一阵发闷,到了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就改变了:
“苏衾是来……来感谢世子殿下。”
黄岬崎冷笑:“哦?感谢二字从何而来?”
他慢悠悠地朝苏衾走来,白皙修长的食指挑起苏衾那尖尖的下巴,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盯着苏衾那双妩媚的眼睛,说道:
“来感谢我刚才没有拆穿你么?呵……”
冰凉的手指抚摸着苏衾柔滑的俏脸,黄岬崎脸上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你的这双眼睛,可真是会勾人啊……只是,它明明是想质问我,为什么要利用它。”
黄岬崎的手指温柔地抚过苏衾那珍珠般的耳垂,再顺着那跃动的脉搏滑倒她那细长的脖子上。而苏衾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都不敢动。冰凉的触感从脖子蔓延到全身,让她感觉四周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呃!”
突然间,黄岬崎手掌用力,一下就掐住了苏衾的脖子。苏衾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喉咙里咕咕作响,徒劳地眨着双眼。
“苏矜,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吧?‘苏衾’这个名字,你可还喜欢?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它是什么意思?”
“我……我错……了……”
苏衾耗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几个字,黄岬崎终于松开了手,漠视苏衾瘫倒在地。
“咳咳……”
苏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芬芳的花木香味重新钻进她的肺叶,饱满的前胸起伏不停。她不敢直视黄岬崎,余光却发现他把刚刚摸过掐过自己的手指放到了嘴唇边,轻轻地摩挲着,还伸出舌头舔了一舔。
死亡的阴影明明已经消散,巨大的压力却又占据了苏衾的脑海,心脏砰砰狂跳。一阵秋风吹来,她的背后冰凉一片,原来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回去好好想想,你是谁,你想要什么。不过,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黄岬崎转过身去,继续悠闲地迈着步子,那样子就像是来此秋游一般。
“……是。”
推开沉重的木门,苏衾回到了慕堇若身边。
刚一进门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毛毛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她快步走去,却看到柱子旁边那个蹲着的月白色背影。她的胳膊不停活动,每动一次,毛毛就叫一声。
等苏衾走到跟前,这才发现她在做什么。
白月衣刚才来找慕堇若的时候,被地上的毛毛发现。它一看这可怕的女人又来折磨自己的主人,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受伤了,瞬间长大变成坚硬的“白刺猬”,雄赳赳气昂昂地扑向白月衣。然而,“砰”地一声,它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坚硬的墙,噗通一下就掉到了地上,晕头转向。
毛毛抬头去看,哪里有什么墙,把自己撞晕的明明是一把漂亮的红伞!
它的小脑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那红黑一片的圆圆的东西给阻挡住,也没有兴趣去思考,只想再次爬起来去攻击那个白衣坏女人。
结果,没等它爬起来,白月衣抬脚就把它踩在了脚下。然后,就开始了噩梦一般的人生。
白月衣也不废话,直接就抓着毛毛蹲在慕堇若身前,在慕堇若的眼皮子底下,一根接一根地揪掉毛毛身上的白色长毛。
“啾!”
“啾!”
“啾!”
毛毛的声音开始变小了,连长毛都在慢慢缩短,刚刚养起来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白毛怪的血不是红色的,而是像它的毛发那般雪白。这才一小会儿,金黄色的地毯上就被浸湿了一小片。
而毛毛的主人慕堇若,静静地低着头,一声不吭。但是在白月衣的角度却可以看见,她在紧紧地闭着双眼,同时紧紧地咬住嘴唇,连四肢也绷得紧紧地,就是不肯哭。
“哼,真是个狠心的主人。”
白月衣见苏衾回来了,随手将毛毛一扔,站了起来。没等苏衾说话,白月衣突然出手,抽出身后那两柄月牙形的弯刀,照着苏衾就砍了过来。
苏衾在寒池城的时候经过“那些人”的悉心培养,法力也是不俗,瞬发了一个“御风术”往旁边一躲,堪堪避开了白月衣的刀锋。
“你做什么!”苏衾大喊道。
白月衣也不回答,一刀接一刀砍过去,苏衾也没空再问话,全神贯注地与白月衣对打起来。
而白月衣带来的奈何,却静悄悄地坐在房梁上,悠闲地晃动着隐藏在长长衣摆下的双腿,看起来悠闲无比。
苏衾与白月衣的打斗成功地将慕堇若从煎熬中解救出来,但睁眼便看到苏衾其实并不是白月衣的对手。慕堇若焦急不已,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然后,她看到了坐在房梁上看戏的奈何,连忙问道:
“奈何,奈何,你不是说想要吃了我吗?我答应你,等我死后,对于阳间的执念一定会化作白鬼主动去找你吃我,可是现在请你先救救阿衾好不好?她是我的朋友。”
奈何盯着慕堇若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看起来像是一颗黑色的樱桃。她撑着那绘着黑色曼珠沙华的红伞飘飘摇摇地落下来,歪起了脑袋打量着慕堇若:
“他们说我天真单纯,但我却以为自己远不如你。”
说完,她就扭头去看那红白相间的战场。慕堇若发现,她并没有关注苏衾,她看得是白月衣!
“你难道是白月衣的宠物吗?”慕堇若问道。
奈何没有转过头来,摇了摇头说道:“不。”
慕堇若看着逐渐力不从心的苏衾,着急的心情带动铁链,响起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白月衣听到了,却在对战中偷闲,回过头来对慕堇若笑道:
“千年树妖,你可真是提醒我了呢!”
慕堇若还没想明白白月衣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她一个“松柏语”就将苏衾捆住了。一根长长的绿色藤蔓生长着欣欣向荣的叶片,零星地点缀着那条碧绿的“绳索”。
苏衾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手脚都动不了,一下子就摔到在地毯上。白月衣扬手一抛,绿色藤蔓立刻长到房顶上,与那金丝楠木的房梁合而为一,将苏衾给吊了起来。
“刚才那只畜牲也就算了,现在这位可是你货真价实的朋友哦,慕、堇、若。”
白月衣背对着慕堇若,只回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就像是闺蜜间聊家常一样。可是慕堇若早就认清了她的真面目,惊恐地看着她那带笑的眼睛。
“啊!”
在经历了被掐之后,苏衾再次受到了残忍的折磨。白月衣手中握着一条月白色的鞭子,一鞭接一鞭地抽打着苏衾那瘦弱的身躯。
“啪!”
鞭子抽打在苏衾的身上,就像抽在慕堇若的心里。看着苏衾因为她而被打,慕堇若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愤怒。她看着饱受折磨的苏衾,并不想哭,而是想要扑上去替她挨打。她看向白月衣的眼中,也是满满的愤怒。
“不要这样哦,”奈何站在慕堇若身边,说道,“思念会变成白鬼,仇恨会化作花种。你看起来那么好吃,我可不想看到你变成曼珠沙华呢,嘻嘻……”
“别打了!要打就来打我好了!”
慕堇若高喊,但白月衣选择了无视。她喜欢这样折磨别人,看着对面的人在她的手中一点一点磨灭希望,对她来说是一件异常美妙的事情。然而如果对方非常麻木,不在意她的手段,她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就像慕堇若,她对于挨打已经麻木了,没有刚开始那么好玩了。白月衣这样想着。
“啊!堇若,堇若救救我啊……啊!”
苏衾的惨叫声让慕堇若无法忍受,然而她却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啊——!”苏衾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要碰我的脸!”
慕堇若睁大了双眼,看到苏衾原本姣好的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正在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