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海水盘旋而上,恍若一条巨龙意欲冲天,而那蓝色光芒仿佛神圣的龙鳞,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在落榕喊出声来的那一刻,楼十一心头一震,一个念头浮出脑海。他不由地抬起头来,顶着猛烈狂风,盯着那蓝光中央。
蓝光逐渐拓宽,水花雕琢成精致的图案,一道由水与光组成的大门出现在那道惊天动地的水柱上。
光芒一闪,门开了。
青衫落拓,纶巾长剑,一位俊朗书生踏水而来。
那呼号而过的飓风吹乱了他的黑发,却无法撼动他那看似单薄的身躯。他的周身似乎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幽幽蓝光,再猛烈的狂风暴雨也难伤他分毫。
那个陌生的身影,面无表情地行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淡淡地扫视众人,就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虽然化作一介书生,依旧在最高点睥睨众生。
他不发一语,冷眼看完众人姿态,似乎有些失望,又有点落寞,转过身去,似乎要走。
“阁下请留步!”
雪清泫清冷的声音穿透雨幕,那书生转身的动作为之一滞。他将目光放着这位风华绝代的大皇子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敢问阁下,”雪清泫薄唇轻抿,“可是泺邑书生?”
泺邑书生眉毛一挑,似乎有些诧异:
“你怎么知道?”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激动不已,纷纷站了起来,泺邑书生一见,诧异之色更甚,嘴角弧度也更大了:
“呵……怎么了?”
雪清泫的嘴唇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光芒背后可是锦瑟仙境?五行神女可在其中?”
“不错。”泺邑书生回答道,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惊讶。
众人更加激动了,有些人按捺不住自己,朝着蓝光扑通一跪,举头便拜:
“神女大人!请您快快醒来吧!五行大陆如今已是风雨飘摇,请来拯救您的子民吧!”
“这位尊敬的神明!请让我们进入仙境,呼唤神女醒来拯救五行大陆吧!”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光芒下跪,匍匐在地殷切祈祷,也有人朝着泺邑书生磕头,求他带领他们进入仙境,好将五行大陆上的情况告诉神女菖蒲。然而泺邑书生只是皱了皱眉,丝毫不为所动。
“大哥哥!你可还记得落榕?”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越过众人,直直地击中了泺邑书生的耳膜。泺邑书生看到那位可爱的萝莉,依稀有些印象,但却不愿意费劲去回忆了。
对他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一堆数据。即便是在这个平行世界一样的异境中,只要他们闹腾得不是太过份,他就不打算插手去管。
至于他们所求的,他也没什么兴趣。
五行神女之所以被称为神女,就是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对他们来说,她,就是神。
凡人想要见到神明,想要将自己的愿望直达天听,这不是很正常很普遍乃至很普通的事情么?
所以他一点都不在意,直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小萝莉高喊道:
“你不要走!堇若姐姐和恩赐哥哥在找你!”
泺邑书生明明不在意这些,但听到这两个名字,他又有些犹豫了。
这两个名字,一个非常陌生,陌生到他完全不记得苏菖蒲有过这个设定;一个又非常耳熟,耳熟到就在嘴边却死活想不起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谁?”
泺邑书生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递过来。落榕激动地挣脱了楼十一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往海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呼喊:
“堇若姐姐就是慕堇若啊!恩赐哥哥叫恩赐解脱,他们说他们是来找你的……”
狂风怒吼,灌了落榕满嘴。泺邑书生脸色终于变了,喃喃道:
“恩赐解脱?”
雪清泫的手在轻轻颤抖,“啪”地一声双手抱拳,无比恭敬而认真地说道:
“泺邑书生,慕姑娘曾说她与你来自同一个世界,而且你是恩赐解脱的兄长,如今恩赐解脱亦与我等一起为了五行大陆的安危日夜奔走,还望泺邑书生能够伸出援手,拯救五行大陆的千万百姓于水火当中!”
“兄长?”
泺邑书生微微张口,抬眼望天,继而露出恍然的神色:
“哦?原来是这样……这小子,居然乱动我的东西……”
雪清泫面容冷峻,不知道泺邑书生在念叨什么。明明看上去充满了浓郁的书卷气,说起话来却像是睡梦般朦胧。
“请允许我们通过你身后的门,进入仙境唤醒神女吧!”雪清泫再次恳求道。
泺邑书生却无奈摇头:“你们以为我不想让她醒过来么?呵……没用的,你们就不用去白费力气了。”
雪清泫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急切问道:
“我们在帮助太极珠恢复神力,到时可否唤醒神女?”
泺邑书生有些茫然:“太极珠?”
“有人窃取太极珠,妄图扰乱五行,逆转阴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国民不聊生,这些难道您都不知道吗?”风不鸣的面容很冷,说出的话更冷,与其他人相比,甚至有些不恭敬,然而她就那样说了,似乎根本不怕“神明”会降罪。
然而,泺邑书生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副神情让风不鸣几乎立刻相信了宋名扬说过的话,这没心没肺的模样,果然像是兄弟!
“你们所说的恩赐解脱……他现在在哪里?”泺邑书生问道。
“我们约好在丹井城会和。”雪清泫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
泺邑书生摆了摆手,转身往那蓝盈盈的光门行去,雪清泫握了握拳,终于忍不住扬声说道:
“泺邑书生!如果慕姑娘说得是真的,那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位神明么?如果是的话,请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
泺邑书生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挥手再见:
“制造你们的是菖蒲,不是我。只要这世界还在,怎么折腾都行,随你们高兴……”
“唰——”
雪清泫突然离开了原地,“流水决”在雨天的海面上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使他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泺邑书生的跟前。面对这个与菖蒲神女最接近的人,雪清泫压抑着内心的紧张,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
“那么,我能否去往你们的世界?”
泺邑书生一愣,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无比温和而明亮的笑,而它所传达的情绪却并不比这暴风雨要好多少。因为,泺邑书生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用剑柄拨开了雪清泫那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入那道无比闪耀的门中。
“是在嘲弄我的不自量力么?”
雪清泫在原地静默,而岸上的人们却焦急不已。他们没有听到雪清泫对泺邑书生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对话结果使他很落寞。而那令人惊惧的巨大水柱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似乎轻轻一动就能把他卷入其中。
“殿下!快回来啊!”
白柒染与白汐舞一齐往雪清泫身边掠去,却有人比他们动作更快。
风不鸣的白色身影一晃而过,就像一只无所畏惧的海鸟,毅然决然地冲入风雨当中。
只是他们都多虑了,随着泺邑书生的身影消失,巨大水柱一触即溃,无数水花迎头落下,如同九天坠落的瀑布。
海水与冷雨扑了雪清泫满头满身,顺着凌乱的黑发汩汩而落,雪清泫闭上双眼,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疯了。
玄武国的百姓还在受苦,他居然有那一瞬间想要舍弃所有,前往一个一无所知的世界,只为了亲眼确认某个人的安危……
不要忘了,菖蒲神女是神,泺邑书生所作所为亦可以称之为神迹,那么,她所在的世界,难道是神界吗?
那他,这个五行大陆的凡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风不鸣赶到雪清泫身边,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俊美如同天神的男子闭着双眼,嘴角却是一抹苦笑。
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疼,却不能给自己伤春悲秋的时间。她与随后赶到的白氏姐弟一起,将雪清泫带回了岸上。
岸上跪着的人们依旧没有站起来,即使他们的双腿早已湿透。他们的脸上写着茫然,似乎还有伤痛。
他们,是被神明抛弃了吗?
雪清泫看到这些人的表情,心中沉重无比。他的脸上同样雨水肆虐,黑色的双眼却愈发坚毅:
“他只是一个书生,并不是神女菖蒲。”
“我们已经走遍三个国家,还差一点就能让太极珠恢复力量了,有它在,神女苏醒指日可待!”
“为了五行大陆的和平,你我并肩作战,水火都可相融,还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
“不要因为他一个人,就放弃我们的希望……”
“愿意继续战斗的,就起来,随我一起前往丹井城!”
茫然的眼神重新聚起希望,伤痕累累的武者们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火属性的武者登上了水属性的“流云赋”,越来越多的身影飞上天空,跟随着雪清泫的身影。
风不鸣紧跟在白氏姐弟身后,再次投入了无边的风雨中。队伍的最前方是他们的殿下,再朴素的蓑衣也遮挡不住他的神采。
即使有过瞬间的脆弱,他依旧是那个心怀天下的皇子。
而对她来说,他,就是她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