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姑娘,我吃饱了,你多吃点。”
地上铺了不知名的巨大叶片,王球将洗好的野果与烤好的蘑菇尽数放在叶片上,推倒慕堇若跟前。
“为了尽快赶回朱雀国,我想从勾陈国横穿过去,慕姑娘觉得怎样?”
慕堇若咽下一口野果,口中满是甘甜的清香:
“你决定就好啦,我没有意见。”
王球看着慕堇若那与世无争的清澈双眸,不知怎样才能让她明白“横穿勾陈”这件事的危险性。
“那……你先吃着,我再去多摘一些,准备路上吃。十号,你乖乖地陪着慕姑娘吧!”
慕堇若点点头,王球闪身进了树林。没过多久,慕堇若耳朵一动,抬眼看向沁江的上游。
波光粼粼的水面依旧平缓地流动着,除了干旱带来的水位下降,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然而慕堇若这千年树妖的耳朵却告诉她,有情况!
十号本来趴在慕堇若的脚边盘成一盘睡觉,根骨分明的肉翼双双展开,如同被子一般覆盖着自己的身躯。忽然慕堇若的双脚一动,十号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在它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慕堇若那颀长的身影。一袭粉色纱裙的树妖站起身来,深紫色的双眸更加幽深,运足了目力,看到沁江那遥远的上游,竟然出现了一艘大船!
那是一艘巨大的朱红画舫,它的主人似乎嫌弃这船身的颜色不够亮眼,又在画舫周身装点了无数大红与粉红色的轻纱,既能够遮挡玄武国的烈烈日光,又为整艘画舫平添了一丝神秘感。
慕堇若的耳朵再次变尖了,她轻轻闭上双眼,只用耳朵去感知那画舫的动静,却听见无数欢笑伴着丝竹管弦之声幽幽传来。
虽然话语的内容听不真切,但慕堇若已经能够确定,画舫上有许多许多人,许多许多……女人。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小脸一红。
正在这时,王球又兜着许多野果回来了。看到慕堇若一动不动地站在江边,而她脚下的食物也并没有少多少,王球一个箭步窜到慕堇若身边,有些紧张地问道:
“慕姑娘,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状况?”
慕堇若点点头,将自己看见听见的内容与王球说了。王球眉头一皱,思索道:
“朱红画舫?按照你的描述,怎么听起来像是我朱雀国的某个商队?”
“什么?商队?有很多女孩子的商队吗?”
见慕堇若满脸惊奇,王球展颜一笑:
“是的。虽然我不确定这艘画舫是不是我们朱雀国的那个商队,但不得不承认,她们是很厉害的。”
说完,王球眼神清亮地看着慕堇若,神秘地说道:
“慕姑娘,我忽然想到一个安全赶路的方法……”
……
日头正盛,金光夺目,将整艘画舫映照地更加灿烂。仅产于朱雀国甜岛的上好铁梨木被漆成耀眼的朱红色,在阳光下闪烁着饱满的油光;无数能工巧匠将船头雕成了一只硕大的朱雀,迎风展翅,傲然欲飞;那来自白虎国的顶级红宝石被安放在朱雀的眼窝中,光华流转,栩栩如生;迎风舒展的无数纱幔虽然没有雪藻纱那样罕见,却依旧是千金难得的精致雪纺……
等慕堇若跟随王球的脚步登上这座华丽的画舫,更是被它内部的珠光宝气而晃花了眼。那些精美的摆设自然不用提,就连侍女们的头饰都是各不相同,极尽妍丽。
美女如云,香风阵阵,欢声笑语,无忧无虑……
世间富贵一年,不敌灵心画舫一日,说得就是这个完全由女子组成的商队——朱雀,灵心画舫。
同为女子,她们却与飘渺仙居不同。后者再高雅,也与色相沾边,而前者,却是真真正正凭借自己的头脑来赚钱,美色?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王球刚才突发奇想,两人冒充出游的行商登上朱雀灵心画舫,想以此来掩人耳目。毕竟再往南走就是勾陈国境内了,那可到了“阴阳杀”的大本营,王球写信找的帮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在那之前,他要确保慕堇若的安全。
本来的计划是,慕堇若冒充白虎国的行商,王球冒充她的随从,但难保船上有法力高强的人认出慕堇若的真实身份乃是妖怪,所以就变成了王球是朱雀国的行商,而慕堇若和十号则是他的宠物。
凡是行商,都有可能成为朱雀灵心画舫的主顾,所以他们一表明身份,就轻而易举地登上了这座画舫。
“哈?你是说……她们其实相当于行商们的管家?为行商们打理家业?用行商的钱再去挣钱,达到钱生钱的目的?”
慕堇若压低了声音,听着王球给她的介绍,感慨这古人的聪明才智一点都不输给现代人。
“是啊,所以我才说,这群女人不简单啊!”
王球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呼……我们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用自己没日没夜地赶路,也不用担心在空中变成杀手们的活靶子。这艘画舫会经过燕城,然后顺着燕河往东,等它到达永安城的时候,咱们再下船赶往朱雀国。”
慕堇若却是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永安城?那不是勾陈国的国都吗?我们去那里的话不是会很危险么?”
王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得意一笑:
“有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会觉得那里危险,‘阴阳杀’也会这样想,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去永安城找咱们的,除非他们的老巢就在永安城,那咱们只能自认倒霉了,哈哈!”
被王球这么一解释,慕堇若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我们就当是出来游玩好啦!我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见过古代的画舫呢,这次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慕堇若说完,就从画舫东侧的窗口探出头去,好奇地四下张望着。画舫行过绿意盎然的南山,美丽的侍女们娇声期盼接下来那座繁华的燕城,没有人注意到画舫西侧的走廊上,有个人正独自凭栏,自斟自饮。
除了他,更是没有人注意到远处的天空中,一袭白衣翩然飞过,如同一只绝美的仙鹤。
行商们或在精巧神秘的隔间中与自己所请的美人密谈,或在宽广富丽的厅堂中聆听歌姬的轻歌,欣赏舞姬的曼舞,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结交生意伙伴。慕堇若兜兜转转,看到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微笑,直到她在朱雀船头上玩够了,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个独自饮酒的男人。
乌发,白衣,外罩一袭青衫,慕堇若恍惚间还以为再次遇见了那个自称“泺邑书生”的男人。然而当她看到他的脸,却发现他并不是他。
几乎是一瞬间,慕堇若就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住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似是在品尝手中的美酒,又似是在思索渺远的往事。他不经意地一抬眼,那幽深的凤眸却又像是饱含了一片深海,彷佛连沁江的粼粼波光都能被吞没……
清风拂过那人的脸颊,浅色嘴角轻轻勾起,仰头,闭目,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慕堇若才突然回过神来。
“奇怪,刚才我好像呆住了,难道那个人会催眠术?”
慕堇若扭头看着来来往往的歌姬舞姬和侍女们,这么明显的一位大帅哥在孤零零地喝酒,她们却统统视而不见,这也太奇怪了吧?
就像是有人读懂了慕堇若的心思,画舫小门处忽然出现了一个曼妙的身影,那是一位侍女,看上去却与其他侍女不一样。她那雪白的柔荑托着雕工精美的托盘,纤纤细腰轻轻摆动,莲步轻移,弱柳扶风一般盈盈行来。那张标准的瓜子脸上,纯美的五官就像是一幅美丽的插画,连慕堇若这个女孩子都看直了眼睛,而那位身形修长的男子却依旧背对着那女子,自顾自地倒酒喝。
“秋公子,这酒可还满意?”
樱桃小口含笑轻启,娇美声音犹如出谷黄莺。
被成为“秋公子”的男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喝着酒。这个人如此冷漠,慕堇若却觉得有些熟悉。一袭黑衣在脑海中显现,却被一句“送你了”顷刻间击碎。
旁边有其他侍女行过,瞥向那边的眼神里全是冷嘲热讽。
“这丫头是哪位姐姐手底下的,竟然敢去招惹秋公子。”
“呵,看着面生,八成是新来的吧!”
两位侍女小声嘀咕着从慕堇若身边走过,慕堇若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戏。那位侍女托盘上有一只金光闪闪的鎏金酒壶,纤纤素手捉起酒壶,笑眼盈盈地望着那位“秋公子”:
“秋公子,您那酒喝得差不多了吧?这一壶‘妃子笑’是我们当家的特意命我来送给您品尝的,与普通的‘妃子笑’不同,它可是我们当家的珍藏……”
听到这里,那位“秋公子”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他稍稍转头,凤眸斜斜地觑了那侍女一眼,侍女甜美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将手中的美酒缓缓倒入秋公子空了的酒杯中。
画舫摇曳,侍女的手却很沉稳,琼浆玉液淌进白玉酒杯,在日光下晃出醉人的光芒。
“扑通!”
酒杯落入河中,溅起几朵小小水花,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