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有风。
裹挟着热气的风。
热风挑起血迹斑斑的帐篷,瘦削的和尚汗湿僧衣。
眉头紧皱已成川字,失去血色的嘴唇被牙齿咬出红印,豆大的汗珠从下巴滴落,“啪嗒”一声,在他胸前合十的指尖溅成碎片。
“呼……”
许久,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阿弥陀佛……”
清明和尚细细抹掉自己的汗水,招来信鸽,写了一番注意事项,放飞给寒池城的将领们。
“但愿他们可以提高警惕,不要重蹈覆辙。”
清明和尚垂下手臂,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被自己划得斑驳的左臂。是的,他受伤了,他一时大意,被一只黑如焦炭的僵尸咬到了。他认得那只僵尸,那就是最初出现的那只僵尸,他现在的样子他们牺牲了一个镇子换来的结果。结果……这又算是什么结果?被烧成那样依旧没死,反而因为漫天的灰烟遮蔽了太阳光,从而躲开一劫,最终暴起伤人,不仅制造了更多僵尸,夺走了不少将士的生命,甚至还把他给咬伤了。
清明和尚认为,变成僵尸只是意识被某种邪恶驾驭了,所以他果断用妙法莲华剑刺向自己,为的就是利用它的幻境技能“悲喜赋”,保持自己那颗向佛向善的心,不要被邪恶所染。
然后,他竟然成功了,他没有变成僵尸。
清明和尚欣喜若狂,想要用这一招来救助那些同样被咬伤、承受着煎熬、却依然没有失去理智的百姓们。
然而,他这次失败了,这一招,对普通的百姓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是他们心智不够坚定吗?他不知道。
等他再次闻见了血腥味,他才发觉,原来用在自己身上的也并没有完全成功。
牙齿开始发痒,喉间异常干渴,双眼不由自主地追寻着将士们的动作——确切地说,是追寻着他们的喉咙。
“噗通”,“噗通”,“噗通”……
清明和尚听到了他们鲜活的心跳声。随着心跳起起伏伏的,是他们颈间那因为发力而凸出的血管与青筋。
“嘶……”他竟然忍不住流了满嘴口水,趁没人发现,赶紧吞掉。
然后,他躲进帐篷,开始了下一次地“自残”……
随着左臂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的幻境中的血色也越来越重,最后竟然出现了那个双目血红的、另一个自己。
难道说,他成功地把那个可能变成僵尸的“我”,封印进了自己的幻境?
清明和尚不知道,他觉得这并不重要。只要他不会变成僵尸,只要他还可以对玄武国有用,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将士们也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和尚脸色越来越苍白,白天也不喜欢外出了,常常躲在帐篷里念经。但他们都以为他只是在为死者们超度罢了,反而因此更加敬重他。至于脸色问题,因为大家都太忙、太累了,谁的脸色会好看呢?也就略过去了。
灰白相间的信鸽载着清明和尚期盼的目光,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扑棱棱……”
“是哪边的消息?!”云涛听到信鸽声,一个箭步就到了收信官的跟前。
“云副将,是秦将军……哦不,是清明和尚那边的信鸽!”
小兵将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拆下来,呈给云涛,云涛熟练地拆开读信,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然后把信往小兵手中一塞,说道:“赶紧把信上的内容传递给将士们!”
信上写的自然是如何应对僵尸的法子。虽然云涛很不乐意将被咬伤的村民们集中起来“看管”,但为了更多的百姓着想,他只能这么做。
把他们集中在旷野里,限制行动,只要挨过了这第一夜……
挨过了第一夜,挨过了在逐渐丧失神志和身体疼痛的双重痛苦中逐渐变成僵尸的这一夜……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将会化为灰烬……
寒池城的主将病了,最近都是他在主事。传递下去的防御方法不包括这个消息,这个消息目前只有他们为数不多的几位将领知道,当然主将也是知道并且支持的。
可是云涛并不愿意这样做,他从小在寒池城长大,也曾经在广袤的田野中玩耍,或许还曾经在某个村民家蹭过吃喝……如今,却要亲自把他们送上死路!
“可恶!”云涛给将士们安排完人物,独自在城墙下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皱紧了眉头,紧握住拳头狠狠地捶打在厚重的墙壁上。
“云将军……”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你怎么了?啊,你的手流血了……”
云涛回头,那个面若桃花的美人不是苏衾又是谁呢?
一道粉色光芒闪过,云涛看到一朵粉色小花飞到自己手背上,清清凉凉的感觉瞬间代替了疼痛,血止住了,伤口也在逐渐愈合。
“多谢苏姑娘……”云涛默默说道。
他当初看她一个孤女实在可怜,给她银子让她回去葬父,并承诺如果还有困难可以回来找他,没想到她回来之后并不是来找他解决困难的,而是告诉了他她的身份和遭遇,从此几乎天天来“看望”他。
其实云涛对于苏衾的身世并不感兴趣,知道她竟然是青龙国隐世苏家的上任家主之女后,也没有生出别的想法,只是感慨了一句世家不易而已。据她说她现在在一家医馆找了一份差事做,他也就放心了。可是也巧了,她每次出去采药送药竟然都会“遇见”自己。
云涛不是傻瓜,多少猜到了她的用意,可是他满腔热血都扑在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上面,想在这乱世中做出一番事业,因此并不想多做接触。
“云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苏衾语调轻柔,如同一阵清风拂过心头。
云涛别过脸去,有点不自在地说道:“苏姑娘还是不要再这样称呼在下了,在下只是个副将。”
苏衾微微一笑,改口道:“是苏衾的不是,还请云副将莫要见怪。”
云涛也扯出一个笑容,说道:“多谢苏姑娘为在下疗伤,在下还有公务,失陪了!”
说完,他拱了拱手,后退一步就施用“流云赋”飞上了城楼。
“云副将军……”苏衾妩媚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爱上,自言自语道,“你已经谢过我一次了……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躲着我呢……”
她又想起当初云涛和慕堇若并肩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
“都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堇若既然是我的朋友,那我肯定和她是同一种人……不,她只是个宠物,说白了只是个妖,而我是人类,我现在也有了并不寒碜的身份,我……一定会有和你并肩的那一天的!”
苏衾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城墙,虽然看不到云涛的身影,但她还是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步伐坚定地往城中一家药店走去。
从主街上看去是药店,但后院通往哪里,却没有多少人注意过。
苏衾早就给了药店掌柜一笔钱,美其名曰借助药店后门抄近路回家。药店掌柜也乐得白赚一笔,反正只是从他的后院穿过而已。
苏衾从那个不起眼的后门出来,刚刚关上门,转身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个蓝衫男子的浓密大眼其实并不丑陋,但苏衾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差。
“夜公子,有什么事吗?”
蓝衫男子正是那位自诩“本地人”的夜良辰,只见他将头发轻轻一甩,在被风扬起的缕缕发丝中傲然说道:
“有人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很感兴趣……”
……
“哥哥……”
楼十一低头揉了揉落榕毛茸茸的小脑袋,温和地问道:“落榕怎么了?”
落榕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小嘴扁了扁,还是抬起头说道:“哥哥,落榕从来没有去过洛渊城,为什么会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呢?好像……好像有什么似曾相识的东西在等我……”
楼十一很惊讶,他当然知道落榕没有去过洛渊城,自从她从琵琶湖出来就一直跟着他了。
“落榕别怕,”楼十一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哥哥会保护你的!”
“嗯!”落榕揪着楼十一的衣角,白绿相间的衣裙与双丫髻上的树叶都被疾行中带起的风吹得哗啦作响。几片叶子被风卷起,飞向远方,不知所踪。
远方的沁江如同一条银光粼粼的腰带,不知是哪位仙人遗落在玄武国的苍茫大地上。南方隐约可以看到南山的影子,南山与沁江之间,洛渊城那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
……
“咳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角落中传出,打断了精致房间中那首轻柔婉转的曲子。
“可不可以……给我一杯水……”
沙哑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雌雄莫辨。
“咚……”琵琶声如玉珠走盘,却是怀抱琵琶的女子不经意间拨动了一根弦。
她将墨绿色的琵琶放在一边,起身往屏风后面走去,雪白的衣衫随着步子微微晃动,露出精美的花纹。清风从窗口吹来,挽起及腰的黑发,起起落落间,仙子般的美人来到了她心爱的衣柜门前。
“怎么?你不想求死了?”
白月衣的声音如同她的称号,幽微温柔,彷佛从天边传来一般,飘渺无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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