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对镜梳妆，静岚帮她绾着头发，编成辫子。窗外阴雨绵绵，雨丝似不会中断的线，打在梧桐叶上，轻轻拢起了秋日的瑟与凉。
天空灰暗一片，寒意卷卷。雨点敲击在秋日盛开的不知名花朵上，如拨动了琴弦。火炉里燃烧着的火苗映入眼帘，透着不属于炙热的孤独。
她满意地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下了楼去。
客厅中，舟姨娘正在与司马识焉寒暄，丹唇轻轻扬着，面上的笑容既有恰到好处的媚，又有绕指缠绵的柔。而她对面的司马识焉，眉眼风雅，淡笑翩翩，手中羽扇轻摇，如褒衣博带的俊俏儒生。
两人见了她，便停止了谈话，直直看了过来。
她被这两个人的目光弄得有几分不自在，咳嗽了两声，“姨娘早，司马少爷早。”
“早。”舟姨娘放下手中的鸢尾花绢帕，拉住她的胳膊，“这司马少爷一大早就来拜访，我本是想差静岚叫你起床的，可这司马少爷太会疼人了，一直不让我叫，喏，等到现在我们的小姐才起来，真是的……”
苏幕遮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舟姨娘的眸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识趣地道：“得，我也不在这里碍手碍脚地招人烦，先回屋待着去了，有什么事情叫我，哦，对了，司马少爷喜欢吃什么，我好让厨房准备着，中午就别走了，留下来吃饭。”
“多谢四夫人的美意，只是晚生中午已经约了人，恐怕不便留下用膳。”
“哦？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了。”舟姨娘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了，你们先好好聊着，静岚，今天新到了碧螺春，给司马少爷沏上。”
“是。”
舟姨娘笑了笑，冲苏幕遮挤了挤眼睛，便就离开了。
苏幕遮瞅着舟姨娘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禁咳嗽了两声，看也不看司马识焉，只是伸出了手。
“你这是？” 司马识焉微微皱眉，不解她的意思。
“笨啊。”苏幕遮嘟了嘟甜橙色的小嘴，悠悠看着他，“昨天大晚上给我打电话，不是说有什么大礼相送吗？大礼呢？”
原来她想着这出呢。司马识焉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笑道：“苏三小姐出生于苏家，虽不‘贵’，但总是‘富’的，为何一听到‘大礼’两字就如此不矜持了？”
“什么矜持不矜持的，你没说要送我礼物的时候，我也没问你要过啊。”她努了努嘴，“你既然说了我当然就要问你要了，不然以司马少爷这贵人多忘事的程度，到时候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不守承诺的小人了。”
司马识焉抿了一口茶，笑道：“苏三小姐还是如此伶牙俐齿，我还以为前几日的事情会让你消沉一段日子，但我还是低估了苏三小姐没心没肺的程度。”
她愣了愣，旋即明白了司马识焉指的是那场生死局的事情。
她扬了扬眉目，“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死在生死局之中，没能遂司马少爷的意。”
司马识焉本是悠闲地品着茶，听她这话，蓦然脸色一变，直直地便向她看了过来，那眼神包含了太多意味，她竟无法一下捕捉出来，不觉便是一怔。
半晌，才听他道：“以后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要说了。”
“你何时这么迷信了？”苏幕遮不以为然地调侃道，却见他脸色仍未好转，便瘪了瘪嘴，“好嘛，不说就不说。”
司马识焉微微扬了唇角，“苏三小姐可要好生活着，不然这世界上少了一个与我斗嘴之人，岂不是无聊至极？”
她吐了吐舌头，懒得再说话。其实这司马识焉就是嘴巴坏点，其他地方还是蛮好的，最起码对她是不错的。
“你平日不看报纸的吗？”他突然道。
“报纸？”苏幕遮偏了偏头，一脸疑惑，“我没这个习惯，怎么？与你司马少爷谈话还要看报纸不成？”
司马识焉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只不过我送与你的那份大礼，在报纸上才能找的见。”
“什么啊？”她来了兴趣，便起身翻找今日的报纸。司马识焉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将报纸递给了她，“别再乱翻了，报纸在这里呢。”
她接了过来，冲他做了个鬼脸，便低头看了去，不由瞳孔一紧。几个大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萧震林草菅人命，细数萧家十大罪状》。
“这是？”
“这是杨洺先生亲自撰写的文章。”他轻呷了一口热茶，修长的手指从她手里接过报纸来，“这篇文章将萧震林过往做的所有事情暴露在公众的视野内，如今外面的议论已经到达了鼎沸的程度，不出多日，我看警署就会不堪压力，下令彻查萧震林的财产以及他这些行径了。”
苏幕遮蹙了蹙眉，静静地看着那封报纸，眼神若璀璨的星辰，“萧震林做的这些事情，所有混这行业的人都做过，而且可能并不比萧震林少。”
“那没有办法，谁叫萧震林不会斡旋，得罪了多方势力。”司马识焉放下报纸，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你要知道民众们获得信息的来源便是通过媒体，这萧震林一直不注意与媒体搞好关系，引火上身那是迟早的事情。”
“那……萧震林以后会怎么样？”
司马识焉放下茶杯，羽扇轻摇，眼光并不看她，而是掠向空处，“这件事情闹大了，警署就只得出面，我看牢狱之灾他是免不了的。我听说萧震林上面还有一个人，不过不管他上面有谁，只要激起了民愤，他上面的人也会害怕波及自身，不会去管的。到时候萧震林成了光杆司令，能怎么样？”
“这么简单就把他几十年来创下的产业给……”苏幕遮抿了抿唇，低垂着目光。
司马识焉轻声一笑，“你好像不是很高兴？你姨娘听了这个消息别提有多高兴了，你们苏家换个谁都会笑得合不拢嘴，偏偏你就……罢了，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一个文人，你倒是有些悲天悯人的情怀。”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悲天悯人？这个我真没有，我就是在想萧震林这么容易就被你们的笔杆子给戳死了，那我苏家以后行事可不得小心翼翼，免得被你们捉去了把柄。”
“所以你们就要和我们这些人维持好关系，这也就是最初令尊把你许配给我的原因。” 司马识焉阖上折扇，缓缓地起了身来，“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回了。”
她跟着站起身来，盈盈一笑，“那我送你到门口吧。”
司马识焉愣了愣，“怎么今天这么殷勤？”
苏幕遮翻了个白眼，“一来谢谢你与杨先生帮我们扳倒萧震林，二来我可不是要讨好讨好你？免得你哪天心情不爽，把我也写上报纸，害得我也被人戳脊梁骨，最后赢来一场牢狱之灾。”
司马识焉听她这话有趣，心中也生了几分好奇，“若到时你真的碰到了世人的非议，该当如何？”
“这有什么难的？别人的嘴长别人身上，我难不成能捂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乱说？” 苏幕遮向前走去，笑意盈盈，“人过得好或不好，不可能因为别人的祝福或诋毁而改变。我过我的，别人说去，反正我觉得好便好了。”
“有意思。”他笑了笑，跟上了她的步伐。
细雨打在她粉红色蕾丝雨伞上，滴滴答答的声响倒有了滚滚的气魄，拨乱了空气的湿度，渲染了秋日的沁凉。她冲他挥了挥手，以示告别，他翻身上车，只觉得她那滢亮的眸光过分璀璨与炫目，让人无法忘记。
苏幕遮转过身去，突然有点想吃绿豆饼，既然都已经出了家门，便打算自己去买了。
一辆汽车没有预兆地掠过她身边，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中走出一个女子，小腿纤细，踩着镶钻了的黑色高跟鞋，一身桃色旗袍，眼眸明亮若水，紫色的眼影飞扬出一抹难言的韵味来。
苏幕遮看了她两眼，便收回了视线，只突然觉得腰身一紧，好像被类似枪口的东西抵了上来。
她怔了怔，紧紧捏着自己的指节，容颜比细雨还冷了几分，只是甜橙色的唇微微抿着，融在了冰凉的秋景之中。
“苏三小姐，你最好不要乱动，乖乖地跟我走，我才能保证你好活命。”
苏幕遮冷笑一声，回头去瞧那女子，那女子的眸子异常阴冷，脸也白得不似人间颜色，她咬了咬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那女子的腰间摸出了另一把枪来。
“你！”女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苏幕遮还会探囊取物。
苏幕遮举起枪来，直直抵在女子的心口，挑了挑嘴角，“现在我们平手了。”
女子轻轻一笑，哼了一声，“倒是我小看苏三小姐你了。”
还未等苏幕遮反应过来，便见她左手甩出一把粉末，瞬间便模糊了苏幕遮的视线，紧接着便感到口鼻被那女子给紧紧捂住，一股刺鼻的气味顺着鼻腔，闯入呼吸。
苏幕遮便在那一瞬失去了知觉，缓缓倒了下去。
女子挑了挑唇，笑容诡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