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然，你帮我救莱归哥哥吧……”她抿了抿唇，低垂的羽睫覆住她的眼眶，遮挡住她眼中盈动的光芒。
慕止然轻轻扬了唇角，淡淡应了一声。
不用多说，她便知道，他是懂得的。
风轻轻地拂动起她的发丝，微凉却不威猛的秋风，如同万物的和声，提示着两个人关系的深浅。她看着他，忽而觉得他离自己很近，像触手可及的梦境，但生活却离自己很远，像不堪重负的梦靥。
“三小姐。”
她愣了愣，慢慢从慕止然的怀抱抽了身，看向身后。
夕蔚泪水涟涟，一身火红的石榴裙上沾满了泪渍，本是鲜红的唇如今已没了颜色，苍白得如同未经装饰的白纸。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见夕蔚突然间就跪了下去。
“三小姐，少爷对您一直死心塌地，这么多年我在他身边服侍，看得出他有多辛苦与隐忍。我知道您是心系少爷的，虽然您一直把他当做哥哥看待，但我相信您一定会救他的，对吗？”
苏幕遮赶忙将她扶了起来，可夕蔚却倔强地不肯起身，似钉在了地上一般。
她无奈地跺了跺脚，“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就不去救人了。”
一听这话，夕蔚便慌忙起身，定定地站好，红肿的眼眶中满是期待，“三小姐你的意思是你会去救少爷了？”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慕止然，旋又收回目光，道：“不过不是我去救，是他去。”
夕蔚抹了抹眼泪，却也不敢破涕为笑，只是愣愣地瞧着慕止然。
慕止然半阖眼睑，唇角的笑容温润如玉，在秋日温好的阳光下，看起来仍是波澜不惊。
“可是如今闹成了这般地步，慕六少爷有什么救我们家少爷的法子吗？”
日光透过干枯了的树枝，打在了他清俊的侧颜上，瞬时间他本就清亮的眸子被染上斑驳的光点。
他扬了扬唇角，淡淡道：“近日听闻苏少爷曾联系过的狙击手被捕，所以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如今正在审问那狙击手的阶段，只要狙击手不招出来，我想苏少爷是不会有事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狙击手不招供呢？”夕蔚急切道。
慕止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声音低沉了几分，“让他不能开口说话便是了。”
夕蔚怔了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小脸也煞白了起来。
苏幕遮闭了闭眸子，嘴角噙着一抹浓浓的无奈，无力地冲夕蔚摆了摆手，道了句，“你先下去吧。”
“是。”夕蔚见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其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她心里清楚慕止然说话办事是绝对可信的，不用过多再担心什么了。
苏幕遮瞧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叹了一口气，道：“莱归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身边亦有个女子，是如此待他。”
“发现又能如何。”慕止然淡淡地接过话来，“感情最要不得的就是勉强。”
苏幕遮抿了抿甜橙色的唇，仔细想想，她心里也明白苏莱归对她的好，可无论如何她就是无法喜欢上他。了不了解心意，哪里能这么重要？
她的眸光缓缓黯了下来，如同那抹本就不浓的阳光，架在秋色之上，整个苏公馆的浮生与佳人，便轻而易举地窥见了。
“若莱归哥哥顺利出来，我爸爸也是无法放过他的，真的到了那种时候，又该怎么办？”这是她最大的担心，想到这里，不由蹙了蹙眉。
慕止然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平静无波，“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远走高飞，但以他的性格，必是不肯做的。如此，便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是什么？”她眼前一亮，直直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淡淡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多余的你便不要问了。”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面色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变化，声音也依旧是温温润润的。
她咬了咬唇瓣，声音沉了几分，“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定是要拿法租界中的利益与我父亲进行交换。”
慕止然的笑容顿了顿，那双清亮的眸子缓缓地移动到她的身上，如一泓清泉，却又带着几分如月色般的朦胧。
苏幕遮默了默，羽睫垂了下去，“虽然你不在乎权力和钱财，但那毕竟是慕家的财产，慕家对你有恩，这么多年你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守住慕家的产业，却因为我的缘故，将慕家置于危险的境地，之前与萧震林的对抗如此，如今为救莱归哥哥也要如此，我……”
“幕遮，无须自责。”他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哑，“你的猜测并无错误，但我会掌握好火候，不会出什么大事。”
苏幕遮摇了摇头，眉尖轻蹙，“止然，骑虎难下……”
她还未说完，便感到那凉凉的唇覆上了她的唇瓣。那股幽静的气息将她缠绕起来，虽然淡凉，却也透着一股浓烈。她的呼吸顷刻间便停止了一般，思绪也飘到了九霄云外去。
他淡淡一笑，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扣住她的皓腕，加深了这个吻，唇齿间两人的纠缠愈发缱绻与缠绵。她白皙光滑的肌肤与他贴靠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空隙。
他微微一顿，另一只揽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紧，等她快失去了意识，这才悠悠放开她。她面上瑰丽如晚霞，他静静地看着她，清澈的眸中汇聚了愈来愈多的碎芒，似要将她吞没。
她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微微缓过了神，可他那清清淡淡的笑容仍近在咫尺，眸光忽明忽暗，“幕遮，你不用多想，相信我便可以了。”
她点了点头，盈盈一笑，她本就是懒得很，平日里遇上事情才愿意动动脑子，他叫她不用多想，她就正好不多想了，省得浪费脑力。
他的眸光闪了闪，她娇小的身影就这样静静地映入他的眸中。
“你说……”她蹙了蹙眉，看向远方，“我向来不怕别人的非议，只顾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是我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注定要被搅入你争我夺之中去。若是有一天我过得烦了，累了，倦了……”
“那我就陪你去一个自由的地方。”他淡淡道，安静地看了她一眼。
她心里明白，他承受的东西要比她大上许多，必须要违心去做的事情也比她多上许多。她明白快乐有很多方式，但对她来说，最大的快乐来源于心灵的自由，她相信，他亦如是。
他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些什么，那清亮的眸光愈来愈温暖，眉眼之间也淡淡地隐上了一层笑意。
“现在也差不多下午了，要不要留下来出去喝个下午茶？”他收回视线，看向远方。她笑了笑，明白他此刻了解自己并不想在家里多待，所以才提出了这个想法。
她点了点头，“好。”
黑色奥斯汀行驶在主路上，天是淡淡的蓝色，她只专心地瞧着他开车的模样，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左侧是一条小小的弄堂，覆盖着古朴的韵脚，调试着节奏快慢与人生低潮。偶有几个闲闲的老人在梧桐下喝茶下棋，老去了时光。
他缓缓停下车来，面前的茶楼映入她的眼帘里。她怔了怔，想起这茶楼便是司马识焉前几日与她来过的。
老板看到她不觉一惊，心直口快道：“小姐好生眼熟，大抵是上次与司马先生一同来的那位吧？”
慕止然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眸光流连在她的身上，“原来你与司马兄台之前来过，老板，今日有竹叶青吗，来上一壶。”
她偏头看他，盈盈一笑，“司马识焉也喜欢喝竹叶青。”
他扬了扬唇角，淡淡道：“是的，司马家的人自幼便熟悉茶道，这茶楼便是司马兄台带我来过的，老板泡茶的手法十分高超。”
“哦。”她应了一声，心想反正她什么也喝不出来。
“慕六少爷，这茶楼您也有一阵子没有来过了吧？我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老板突然止住了话头，瞧了苏幕遮一眼，又岔开了话题去，“哪天有空您一定要和司马少爷一起来，我们几个坐在一起品茶论道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结果却不想，已经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
慕止然的目光轻轻掠过屏风上的山水，如玉的手指轻轻拿起茶杯，动作悠闲而缓慢，眉宇间是一片温润之色，声音依旧淡淡的，“是啊，一下便是这么多年了……”
“这位小姐想必也是懂茶，爱茶之人？”老板满目期待地看着苏幕遮。
苏幕遮大大方方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来蹭茶喝的，老板你与慕止然继续聊，把我当不存在的人便好了。”
老板愣了愣，也没想到苏幕遮说话如此直白，一下还反应不过来。慕止然淡淡一笑，目光静静地落在苏幕遮的面上。
一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急切地传了过来。
这茶室最讲究的便是安静，老板皱了皱眉头，看向楼梯口，只见蓝铃月白皙的小脸微微泛红，似是焦急，似是慌乱。
苏幕遮蹙了蹙眉，印象中是第一次看见蓝铃月这番模样。
慕止然也明显地顿了顿，看向蓝铃月的目光夹杂着淡淡的疏离，“蓝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表哥，不好了。”蓝铃月直直奔到他的身边，捉住他的胳膊，“刚才司马少爷打电话到家里来，说司马小姐病危了，想请表哥你快些去，如此说不定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慕止然的眸光骤然一顿，修长的手指轻轻颤动，茶杯便掉落下来，茶水湿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