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长廊如带,迂回曲折,屋檐高挑,象鸟喙一样在半空飞啄。真的可谓是五步一座高楼,十步一座亭阁;这些亭台楼阁,各自凭借不同的地势,参差环抱,回廊环绕象钩心,飞檐高耸象斗角。弯弯转转,曲折回环,高高低低的殿阁,巍峨壮观的楼宇,一幢接着一幢,幽冥迷离,使人辨不清南北西东。
此刻,我坐在长廊一角,看着眼前的繁富明丽的景致,不禁地长叹了一声,不知他此刻,可曾也如我现在一样,在深深地思念着他。想想那天在南城城门的一瞥,他紧张而又焦急的神情,他到处横冲直撞地寻找我的背影,就应该知道,他对我的关心,思念,应当不会比自己对他的少呵。其实,又岂止是那一次南城城门的一瞥,那个温柔如春的晚上,他对自己表明心迹的深情一吻,哦,或许更久一些,在他为自己插上那一根碧玉簪子的时候,甚至说在游湖时候弹唱的那一曲中,他早已是对自己……想至此处,心中不由一片温柔。我相信,他一定会救我出去的,一定会从这里接我出去的。
高台上传来阵阵婉转的歌声,侧耳细听,是媚娘让教坊新练的曲子:
东郊向晓星杓亚。报帝里、春来也。柳抬烟眼,花匀露脸,渐觉绿娇红姹。妆点层台芳榭。运神功、丹青无价。
别有尧阶试罢。新郎君、成行如画。杏园风细,桃花浪暖,竞喜羽迁鳞化。遍九陌、相将游冶。骤香尘、宝鞍骄马。
曲调极是明快欢畅,这种宫廷歌曲,一般赞美春庭美景,粉饰盛世太平的居多,不过听来却是使人感到异常的暖意,如同春天一般温暖,看看眼前的景色,虽然说已经入冬,也曾下过几场大雪,但却不甚觉得怎么寒冷。
“小蔓,媚娘叫你过去呢。”一个青色的人影渐渐走近,原来是同在教坊里的韵秋。媚娘是教坊里负责传授舞蹈的乐官。可是据我所知道的,一般宫廷里的最高乐官不都是由太监担任的吗?一般地乐工只能担任较为低级的乐官而已,可是我看媚娘的地位,应该是很有权势的呢?
“媚娘不是说今天可以歇息一天吗?怎地现在又唤我去?”我诧异地望着韵秋说道。
“或许是媚娘要对你特别照顾吧。”韵秋对我意味深长地笑道。
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三条黑线,我苦笑连连,天知道,我可不要这样的特别照顾。
“韵秋,你就和媚娘说说,找不到我,行不行啊。”我哀求地摇了摇韵秋的手,要知道,已经跳了三天的舞蹈了,我这副早已僵硬的老骨头,快要被媚娘给折断了。早知道要跑到一千年来受这种苦,我不如小时候就好好听外婆的话,去参加几个兴趣班,尤其是练一下这个什么舞,免得在这里临老了才学。
“小蔓,你也是知道的,媚娘的脾气,她说要找你来练,就必定要找到你为止,就算是翻遍整个乐坊,也在所不惜。”
我长叹了一口气,想想媚娘那个样子,韵秋说的一点也不假。
记得那天,那两个抓住我的黑衣人,按照紫衣的交代,先出东门,然后再到南门,与一个叫做什么春喜班的戏班子会合,然后与我一样,化装成了戏班中的戏子,然后顺利的出了镐京城的城门,然后又改变方向,一路逶迤,星夜兼程,这才赶到了东齐国。
赶到这东齐国王宫的时候,许是这两人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地位,还是初次来到王宫,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人。正在这两个家伙在那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来瞧了瞧我,便和他们说,王宫中的教坊处管事的媚娘唤我过去一下。那两个家伙刚开始还有些推托,结果,没过多久,那叫媚娘的可能听闻之后,竟至派了十几个侍卫团团围住了这两个家伙,这两个家伙眼看势头不对,这才听任太监带走了我。媚娘在宫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般。
虽然知道媚娘的手段,我还是不甘心地说道:“韵秋,你就说我今天身子不舒服,练不得,好吗?求求你了。”我说得可也是真心话啊,这几天被媚娘这样玩命的摧残,我浑身的骨头真的是快动弹不得了,亏得媚娘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会像挖到了宝似的说我难得的练舞蹈的奇才?还说什么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绰约若仙子,飘飘然有出尘之举,施施然如弱柳扶风。唉,应该是脖子上这张美若天仙的相貌使她有这样的观感吧。
“这样的谎,我可不敢替你撒,你还是自己去和媚娘说吧。”韵秋笑着说完这句话,就迈开袅娜多姿的步子,娉娉婷婷地走开了。我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禁再叹道:这才是什么真正的凌波微步吧。
渐行渐近,一阵阵丝竹管弦之声越来越近,想着要如何向媚娘解释,才能逃过今天的练舞,不管了,韵秋已经不见踪影了,还是先跑去再说吧。心中一急,不禁小跑起来,只听得耳旁传来一声轻喝:
“大胆奴才,竟敢撞到二王子!你有几颗脑袋?”
二王子,撞到?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己并没有碰到什么人啊,更不用说什么二王子还是大王子了?
不过光听这名头,就知道是来头不小的人,赶紧胆颤心惊的跪了下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在这个时代里,我早已发觉膝盖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何况我只是一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又不是什么男子汉。
“奴婢不慎,冲撞了王子殿下,还请王子饶了奴婢。”
低头看着地面,细腰处因随风而轻轻飘动的裙带也随之伏在了我的手上,突然就明白了,定是刚才在经过他们旁边时,飘动的裙裾碰到了那个什么王子。所以这就“撞”到了。
“算了,她也没有真的碰到我,就让她走吧。”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给人亲切而又熟悉的感觉,应该就是那个什么二王子吧。然后便见一双穿着锦缎绣精致男靴的脚映入眼帘,一只手伸到我的眼前,温柔地说道:“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来,这大冷天的,地上冷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