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道:“楚国残余的兵力,纠结了东齐,燕国,还有郑国原来的一些势力,已经集结在界关,形势对我周国很不利,之前皇上已派了霍文宇等几位将军去增援了,只是对方来势汹汹,我们周国已是连吃了好几场败仗。界关是我周国最重要的军事关隘,南依飞鹰岭,北濒滨海,素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兵家必争之地,如若界关被攻破,对方士气大涨,到那时他们再兵分几路便会直捣韶关,潼关,再进而,便是靠近我镐城最近的彭城了,那我周国可是汲汲可危了。这几年来我周国行军作战,一直都是势如破竹,不曾吃过败仗,但同时,长期以来的作战也使我军疲惫不已,军队极待休整,对方如今纠结得这许多军队,必定早已有备而来,……”
“你去吧,这是你的责任——”对于行兵打仗,我是一无所知的,但是如若我不知此时郎羽的心情,我真是愚不可及了。那样多的人的劝说,那样多的挽留,那样深的情感,甚至到锦瑟的生命,如果我连这些都理解不了,那我根本就配爱郎羽,也不值得他所爱了。
“小蔓——”
“小蔓,我曾说过要放弃一切,与你作一对神仙眷侣的。只是,我还是食言了。”
“不,你没有食言。”我凝视着满面愧疚的郎羽,这时才突然发觉,他那原本平展高洁的额际,不知何时,竟攒成了一个“川”字,这是那个曾经自负得不可一世的郎羽吗?我的心不由一阵刺痛起来,强颜笑道,“待你得胜归来,我们便又可以厮守在一起了。”
“是。”他也展言笑道,“待我得胜归来,我们便可以厮守一生一世,到那时,我和你游遍这天下的名胜古迹,做一对真正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
“好。我等你早日凯旋归来。”
“皇上已恢复我的职务,并加封我为平南大将军,要我奔赴界关,会同几位将军共同狙击四国联军。”
我强忍住心头的难过,问道:“什么时候走?”
“今天。”
“什么?”手里的帕子掉到了地上,我却怔怔地忘记拾起来,“怎会这么急?”
“军情紧急,已是千均一发的地步。只怕再迟一些,情况更难收拾。”
我怔怔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却是不能说出一句,即使此刻心里有千百句要阻止的话,是呵,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正如相国夫人所言,他自小便立有宏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才是他的梦想,关山万里,家国天下,是他所毕生的追求。
可是,我虽然明白这一切,并不代表便能抹去得了心里的不舍与黯然,“那——你去吧。要——去多久?”
“这一去,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我不在这段时候,你可搬去相府里住,我爹那里,我已与他说过,他也已同意。”
我摇摇头,“我便在这里等你。直到你回来的那天。”
“小蔓——。”他低叹一声,“我终是——”
我捂上他嘴巴,“我明白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光里同样也有如海的深情,还有无奈的感伤,只是当时的我,却未能领会,若果我知道此后人事更迭,潮海翻涌,以至我们几尽形同陌路,当日的我定会用尽所有的记忆去记住他凝视我的模样。
秋天的落叶,就在离别的惆怅中轻轻的飘了下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是却总是我们分别的时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明白,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只是每次离别,却仍止不住地怨恨那个轻易说离别的人。在理智上,我承认我的不成熟,可是在情感上,我却不能释怀他离去的事实。哪怕,那是他的梦想。
“公主,外面有人来找。”小翠进来轻声说道。自郎羽走后的第二天,小翠便从宫里遣了出来,说是皇帝让她出来的。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淡淡金光,这些日子以来,我整天除了和小英她们绣花,写字,作画之外,便只是去附近逛逛而已,可以说与世隔绝了,会有谁来找自己,毕竟,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而知道自己搬到这里来的人就更少了。
“好像宫里的。”
宫里的?我微微一愣,却见一个二十七八左右的女子自小翠身后缓缓走出,向我躬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卫国公主。”
弯弯的柳叶眉,机警而又柔和的眼睛。“奴婢是月太妃身边的采月。”
“哦,原来是采月姑娘。”我淡淡地笑道,怪不得看她面貌似乎有些眼熟,却叫不上来,原来是月太妃身旁的人。
“太妃派奴婢相邀公主一叙。”
“这——”闻听此言,心里不是不吃惊的,我以为自己自从那次之后,绝对不会再与皇宫牵扯上任何的联系。
“太妃好吗?”不管怎样,月太妃总算是待我不错,如今她派人找我,我虽不喜进宫,但总不能拒她于千里之外。“太妃最近可好?”
采月看看一旁的小翠,笑道:“太妃很好,只是有些挂念公主罢了。也不知怎地,太妃素喜清静,不大与人相交,可是惟独与公主您甚是投缘。”
我也客气地说道道:“蒙太妃多次照拂,我心里着实感激得很,从永巷出来,也曾想过亲自去告知太妃一声,但皇宫禁地,非比寻常,等闲不得进出,所以便没有谒见,不知太妃心里这样牵挂我。”
“太妃上次知道了公主您被皇上禁到永巷里,心里不知有多着急,后来知道,皇上终于赧了公主,还将公主许配给了郎大人,这才放下心来。这不,知道郎大人远征界关,一来怕公主烦闷,二来许久未见公主,才着令奴婢前来传话给公主。”
我见她说得这么情真意切,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只是——”我沉吟着,说到皇宫,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采月似乎看穿我的心思,道,“马车已候在门外,太妃今日一早便已请旨到护国寺上香,现在恐怕已到了。”
闻听此言,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太妃是约我在护国寺见面。”
护国寺位于镐京城东郊,我们赶到时,已过了正午时分,可以是事先安排的缘故罢,看起来香火鼎盛的寺庙此时却是门可罗雀,宝相森严的大殿上烛烟缭绕,帷幕低垂,烘托得周围一片寂静,上有两个小沙弥正自坐在一旁静数念珠,虽然仅是匆忙一瞥,却是有几分好奇,正想多看几眼,却见一个中等身材,穿着衲衣的中年僧人走到采月面前,施礼道:“太妃已在静室等候。”
“如此,有劳师傅带路。”
再次看到月太妃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短短时日,她正端坐在一块蒲团上,身着一件灰色布衣,纤瘦的身姿如风中弱柳,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
“太妃。”我轻声喊道。
她却恍如没有听到一般,目视窗外,似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半响却无语。
“太妃。”
“你,真的很像你娘。”她蓦地出语道。
我却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说什么。无端端地,她怎会提到“我娘”?
“我娘,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话一出口,我才发觉大大的不妥。怎会有女儿不知道自己的娘是什么样的人的?
可是她却听闻此言却恍若未闻一样,幽幽说道:“你娘,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
她看着我,唇角微微漾开,绽放出一朵柔弱的花朵,略显苍白的脸上似是泛起一层云雾,让我看不清她此刻真正的表情。“你知道吗?你娘亲,是我从前便认识的,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佩服,最羡慕的女子。”
佩服,羡慕?我怔怔地看着她,各种各样的有关我娘的片断一起交错在一起,小翠说的,媚娘说的,玉泉子道长说的,还有先前祈玉所说的,我突然发觉,我的命运,似乎与这个给了“生命”,可是却至今无缘一见的女子有着莫大的关系。而我对她的认识,却是那样的少。在我的感觉中,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坚忍的,善良的女子,或许她会是一个绝代佳人,容颜如玉,能歌善舞,可我自认自己见过的佳人也不少。像媚娘,还有张陶,还有眼前的月太妃,或妩媚,或艳丽,或娟秀,而我的“娘亲”,不过是卫候弃若草屐的一个深宫怨妇而已,年老色衰而爱弛,便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说佩服和羡慕呢?更何况这话出自于大周国曾经的宠妃之口呢?
“你可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似乎是已经藏了许久的话,今天终于能一吐心声,她未等我反应过来,便已自开口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十二岁那年,我娘生了很重的病,我爹四处求告无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娘不治而去。我娘去世后不久,我爹也一病不起,其实我也知道,我爹一直身体也不好,只不过强撑着罢了,我娘去了,我爹心里难受,终于也跟着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