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阳光的阴雨天,总是会给人一种心情抑郁的感觉,让本已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再度被捡拾起来,重新回到某个不愿想起的过往瞬间。
李依莲从老宅回来之后,既感到安心又倍觉惶恐。这样的天气,更是让她寝食难安、心绪不宁,恨不得马上料理好这里的一切,速速离开。幸好,在有了沈迦铭的“协助”后 ,使张玉华的殡葬事宜安排得很顺利。她对警方给予的“热情帮助”颇为感激,而她并未觉察这一切的“热情”其实是基于颜一寒对她的怀疑。
离家多年、失去亲人的李依莲提出再返故居旧宅,本是情理之中。但那座诡异的宅院似乎并不欢迎她,而她本人的仓促驻足亦是在情理之外,短暂停留中微现的惊惶不安更是没有逃过颜一寒的眼睛,高贵的气质并没有掩饰住她行为的异常。从那时起,她的角色已经由值得同情的被害人家属渐渐演变成了冷酷凶残的犯罪嫌疑人。
这个春雨淅沥的上午,陈海伦比谁都忙碌,穿梭在两个办公室之间。她这局里有名的“大小姐”头一次展现出照顾人的天赋,对施鹏的微恙非常上心,不时地跑过去送药倒水、嘘寒问暖。即便每次都被人家礼貌地回绝,她也是毫不气馁,关心依旧。颜一寒看在眼里,心中的滋味恐怕只有她自己和隔壁的那个他才能体会。
吃过药以后,施鹏的感冒并没有好转,中午开始发烧。他在食堂简单喝了点儿粥,回到办公室后,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醒来时,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只保温杯,打开杯盖,里面飘着几片黄色的柠檬,水温也刚刚好。他向连接颜一寒办公室的那面墙望了望,脸上露出了微笑……
等了一天,市局还是没有消息。而李依莲即将很快离开T市,谢骏昊看出颜一寒有些着急,就找到贺天易让他想办法催一催。
“贺医生,让你在市局的师兄帮帮忙,优先处理我们那案子啊!”他把手臂搭在贺天易的肩上,表现出少有的“亲密”。
“你以为我没找啊?”贺天易挣脱开谢骏昊的勾肩搭背,没好气儿地说着。
“那怎么还没消息?”
“嫌慢你自己去催!”
这两个人到一起,说不到三句就会激起火花,说话声一个比一个大。旁边的林夕看着,担心他们打起来,忙说:“谢队长,你误会贺医生了,昨天他就拜托了市局的师兄,还亲自把检材送了过去。这个线粒体DNA实验本来需要的时间就比较长,市局实验室又人手紧张,贺医生真的已经尽力了!”
谢骏昊没再说什么,拍了拍贺天易的肩膀,这是属于他们兄弟间的独特道歉方式。贺天易叹了口气,放低声音说,“我比你还着急,一会儿我再问问。”
他们这对“冤家”,在别人看来总是摩擦不断,但实际上,在彼此心中对方都是不可替代的义气弟兄。
颜一寒深知和上级单位共事有时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于是,她告诉沈迦铭尽量拖延李依莲在T市停留的时间。
安排好工作,见天色已暗,她便离开了分局。因为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施鹏,就在他刚才下班从她的办公室门口走过时,她听他的咳嗽声比早上更严重了。
这时,下了一天的细雨已经停息,路上虽还比较湿滑,可她为了能快些到达那里,并没有放慢车速。
施鹏住在分局附近的高级酒店式公寓,这里对访客的管理严格,来访需要登记,核实后才可以进入。此种情况下,颜一寒的警官证扫平了一切“障碍”。顺利来到施鹏家门外,按了几遍门铃,没有反应,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听。她有些着急,看着门上的密码锁,她想了想,试着按下六个数字,门竟然开了!而那密码正是她的生日。
走进房内,黑着灯,只有客厅桌子上的手机在闪烁着提醒未接来电的蓝色灯光。“施鹏、施鹏”她叫了几声,可依然没人回答。她借助手机的光找到灯源开关,终于可以看清屋里的一切,施鹏的外套扔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她走进卧室,只见他昏睡在床上,嘴唇因为发烧已经干得有些起皮。她俯下身摸摸他的额头,立即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
“施鹏,醒醒,我们去医院吧!”她说着要直起身打电话,突然,他抓住了她的手。
“哪儿也不要去,就在这儿。”他用虚弱的声音说。
她先是一愣,然后用另一手握了握他抓着自己的手,轻声说,“好,哪也不去,你安心地睡吧。”
听到这句话,他像孩子一样露出了睡梦中甜蜜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松开他的手,到洗手间用冷水浸湿毛巾后,敷到他的额头上,又用温热的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汗水……这样反复了多次,他的体温终于降了些。
“施鹏,好点儿了吗?来,喝点儿水。”她温柔地叫醒他。
他睁开眼睛,有些吃力地坐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里面是有些酸酸的热柠檬水,“我知道那杯水是你给我的。”
“快喝吧!”
他眼睛一直看着她,听话地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你再睡会儿吧。”她扶他躺下。
“你要走了吗?”他又抓住她的手。
她摇摇头,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朝他笑笑。
他不舍地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她去到厨房,笨手笨脚地给他做好粥。这时,熟睡中的他,额头已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身上也不再滚烫。她把水和药放到床边,用手指摸摸他的脸颊,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当他醒来时,看到床头的东西和厨房里的粥,他知道昨天晚上的一切并不是梦。
几乎一夜未眠的颜一寒,早上又去到张家老宅所在的管区派出所调查李依莲的家庭情况。其实,她已经让海伦详细整理张家的成员资料了,一大早地跑到这儿,既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躲避那个人。
虽说此行有不少的个人原因在内,可是却有了意外的收获。有个已迁居异地的原在张家做工多年的老人正巧和儿子回来办理户籍,从她的叙说中,颜一寒隐约听出了有关老宅故人的另一个秘密!同时也知道了代表李依莲的印记!
这个上午,在一大队的办公室里,陈海伦一边搜集整理张家的人员资料,一边关心着隔壁带病工作的施鹏。
“施老师,您今天好些了吗?”
“没什么了,谢谢。”
“您别总是和我这么客气啊,太见外了。”
施鹏笑了一下,“海伦,颜队长没来吗?”
“哦,她出去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只是问问而已。咳咳咳……”他轻咳了几声。
“您注意身体啊!还有,有什么需要的话,和我说是一样的,千万别客气啊!”
“好的。”施鹏又笑笑,心想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谢骏昊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陪贺天易泡在实验室里等市局的线粒体DNA实验报告。临近中午,终于收到了对方传来的文件。他们一刻未停地进行了DNA图谱的比对,结果证明,在孕妇骸骨指缝间发现的头发属于李依莲!
这时,颜一寒也回到了队里,听到这个消息,结合刚刚得到的新情况,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骏昊,那名孕妇很可能是李依莲同母异父的姐妹。”
“同母异父?”
“你听我说,今天我遇到了张家以前的保姆。她照顾张玉华20多年,‘**’结束后才离开张家。据她说,张玉华的两个儿子和大儿媳之间貌似存在着某种不寻常的关系,也就是当今人们所说的三角恋。”
“呵呵,我说张家的老二怎么终生未娶呢,原来是恋着嫂子啊。”
“这老太太还说,在李依莲出生时,张家的大儿子非常高兴,可没过多久他就患病去世了。后来,他们也被赶出老宅,大儿媳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是二儿子一直陪在张玉华身边,可一年后也过世了。直到‘**’后期,差不多1976年,儿媳才带着已经6岁的李依莲回来。另外,她还记得,因为李依莲的背部有个新月形的胎记,所以乳名叫‘月儿’。”
“李依莲的母亲很可能在离开的这几年,同别人又生了一个女儿,而那个人应该是张玉华的二儿子。”
“同母异父,两个男人之间又是兄弟关系,那姐妹俩的基因自然会十分相近,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之前得出的基因比对结果了。”
“是时候‘请’李依莲回来了,她现在已经有了重大的嫌疑。另外,还要看看她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月儿。”
颜一寒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沈迦铭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