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二妖,看看天色已近午时。林睿却并不回家,向东慢慢行去。此时青龙大道上行人已经多了起来,他花了好一会功夫才走出青龙大道,再往南行里许,已到了一处庄园。
庄子不大,一条小溪横穿庄子,两边栽着垂柳,树间种了些花草。青瓦白墙、小桥流水,好一处清雅的地方。
林睿也不通报,径直穿过大门往里面走去。行不出几步,只听‘嗒嗒……’一阵木屐与石板相击的声音响过,闪出一个青衣小僮,向林睿行礼道:“睿公子今日来得正好,老爷正在书房。”
这僮儿虽然语气恭敬,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原来只是一个纸傀儡已。
林睿随口问道:“婶婶呢?”
“夫人有事回娘家去了。”
随僮儿走入书房,只见一位身形略胖的中年人正专心致志伏在书桌前,对林睿进门也毫无所觉。林睿蹑手蹑脚走近他身边,只见桌上正放着一本翻开的棋谱,中年人正对着一副残局冥思苦想。
林睿一笑,凑到他耳边大叫一声:“打劫。”
“打劫?”中年人一愣,喃喃道:“对呀,此处正当打上一劫。”说罢拈起一枚棋子放入局中。看了片刻,面上五味杂陈。先眉开眼笑,又皱眉懊恼道:“呵呵,如此一来,这困龙不就出海了么。哎!当时若狠下心打上这一劫,岂会将夫人的香玉榧木盒输给白老儿。”
林睿也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大声道:“先生,你又去赌棋了。” 这中年人正是青龙岛掌管政务的长老金先生。
金先生这才回过神,转头一看是林睿,讪讪笑道:“睿儿,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用去书院么?”
林睿得理不饶人:“不要转移话题,你和白长老赌棋了吧?还把婶婶最喜欢的香玉榧木盒也输掉了。婶婶呢?我要去告诉她。”说罢便要出去找人。
“别,别啊!”金先生一把拉住林睿,苦着脸哀求道:“好睿儿,就饶过我这回吧。千万别让你婶婶知道。”
“君子必诚其意。你让我帮你欺骗婶婶,我怎能安心啊。”林睿仰头叹道。
金先生涨红着脸,低声道:“中午饭我请,去听潮居。”
“哼!我刚从听潮居过来。”林睿向门外走出一步。
“你今天有口福了,我这有新鲜的松茸。”
“先生真是过的简朴,一餐才一道菜。”
“井水中镇着今早采下的鲜笋,我亲手给你做个炒双鲜如何?”
“不知婶婶回来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再加两道百合出水和翡翠竹排。”
“吃的到也无所谓了,我就是有些口渴。”
金先生心中大痛,却不敢不应,低声道:“还有竹石峰山神送的的竹心泉水和前些天新摘的玉神梦雾茶。”
林睿暗笑,看来已经将他榨的差不多了,咳嗽一声道:“先生,学生已经饥肠辘辘了。”
“好,好。睿儿你且稍坐,我一会就好。”金先生心中一宽,大步跑向厨房,发福的身材一时间倒也身轻如燕。
林睿轻笑一声,坐在桌前拿起金先生的棋谱打发时间。
金先生已七百多岁了,虽然不善修行之术,但在青龙岛众多灵丹妙药的滋养下,却也能长命千岁。他还在凡间时,就是被人比作范蠡、萧何的大才。执掌青龙岛政务数百年,将青龙岛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实是镇长申公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若是没有他的尽心维持,青龙岛只怕不过三年就会变得乱七八糟。
这金先生却嗜围棋如命,每当从公务中抽出空闲,总是花在围棋上。只是虽然这围棋讲究锱铢必较、寸土必争,很和他的脾性,但他的棋艺却不像政务手段一般高超,在这青龙岛顶多只能算是个中等水平,偏偏他还自诩棋艺高超。
一般人敬他长老身份,下棋多半会手下留情故意让他,更是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但是同为长老的青龙圣殿主持白长老却不会给他留面子。虽然棋艺也不怎么样,但正好与金先生是半斤八两。两人向来自诩‘棋仙’、‘棋圣’,互不服气之下便常常赌赛,这次便是金先生输了,将自己夫人非常喜爱的香玉榧木盒输给了白长老。
金先生还有一绝,便是做素菜。只是他平日里不太喜欢亲自动手,所以常人很少能有口福尝到,连林睿也没吃过几次。不过今日被林睿撞到他的好事,却是怎么也推脱不掉了。虽然这几样食材颇为难得,自己也被逼着下厨,但相较之下还是家里葡萄架子不倒更为重要。
金先生厨艺果然不俗,几道小菜清爽可口,让人颊齿留香、回味无穷。用过饭,林睿懒懒地躺在藤椅上打饱嗝,金长老则郁闷地蹲在烧水的小火炉前煽风点火。
林睿笑问:“先生,你如此好赌,怎么不见你去何伯的八星楼赌两手?”
“这你就错了,我是为了下棋而赌,不是为了赌而下棋。”金先生闻闻茶香,慢慢道:“我又没有神位,八星楼里不能赌自己,我还去干吗?”
“那过些天的六十四神棋赛,你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你又错了,我虽然不参加正式的棋赛,但这样扬名立万的机会我岂能放过?我只要私下与最后的胜者一决雌雄、战而胜之,那我青龙岛‘棋仙’的名号不就稳如磐石了吗?哈哈……”
林睿不禁摇头,看棋的总是自以为比下棋的高明,这金先生便是如此。那六十四神中大半人棋艺都要高过他,他却没有自知之明。林睿笑道:“若是与你齐名的‘棋圣’白师公也要与最后的胜者一战,那你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你还是错了,你以为我还会输给白老儿那臭棋篓子吗?如今他早已黔驴技穷了,短短数日,谅他也想不出什么新招。既然我今日已想出破解白老儿棋风之法,嘿嘿,你以为同样的招数对我‘棋仙’还会有用吗?”
一说到棋,金先生总是这么不可理喻。林睿已无话可说了,翻翻白眼,道:“先生,不如我们手谈一局如何?你若赢了,我就帮你把香玉榧木盒拿回来。若输了,你就帮我个忙吧。”
听林睿要挑战自己,金先生眉头拧成一团。此时水已烧开,金先生将开水缓缓注入茶杯,仔细涮好茶杯。半晌才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林睿微笑道:“后天潜龙院例考之后的仙武挑战赛,我要挑战目前排名第一的陆浩繁。就请先生帮我邀请众长老和各位前辈观战吧。”
金先生皱眉道:“喔,你竟然想在众人面前挑战陆浩繁。睿儿,你平日可不是这般轻狂啊!这是为了什么呢?”
林睿坐直身子,正色道:“先生,原因你就不要问了,就容学生轻狂一回吧。”
“滋~”泉水注入茶杯,将茶叶冲得打着旋儿。金先生端起茶杯,吹过茶末,浅浅抿了一口。思虑半天才抬头微笑道:“睿儿你行事素来谨慎,总喜欢算无遗策。虽然不是坏事,但对你这般年纪却显得太过老成。这样轻狂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嘛,好罢,人不轻狂枉少年。就如你所愿,若赢了我,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林睿喜道:“学生谢过先生。”
金先生摆摆手,问道:“这陆浩繁也是天资出众,况且又比你多通一样道法。你可有胜算?”
“不归叔说我有五成胜算,但我却有十成把握。”林睿端起茶杯道。
“哦,胡不归修为甚高,他说你有五成胜算,那你的实力应当正好与陆浩繁平分秋色。你又用了什么阴谋让你如此有信心?不会是和你母亲小时候一样,给对手下泄药吧?”金先生笑道。
林睿第一次听说胡盈盈小时候比武给别人下泻药,回家和母亲斗嘴又有了笑料。暗自笑了一会儿才应道:“自然不是,只是一些‘阳谋’而已。”
顿一顿又道:“以实力而言,陆浩繁所长在于道法,我的长处在于武学,我们确实旗鼓相当。但他心性修为却是远不如我。”
“这几年,我虽然不习法术,但实力却越来越接近他,他对我定是有所忌惮。此次我主动挑战,他心中肯定比我更加担心失败。”
“我今日到八星楼,让何伯开了一盘,赌得就是我与陆浩繁一战胜负。如此一来,比赛时定然有很多人观战。再加上先生你帮我请来众长老、前辈,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若不紧张才是有鬼了。那一身本事,十成里能使出六、七成就不错了。所以先生你觉得我还会败吗?”
金先生端起茶杯苦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是难得轻狂,不想你依然是做得如此周密。哎,走眼了,走眼了。”
林睿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只是我听说那陆浩繁颇能下苦功,除了去潜龙院外,平日里都在家中埋头苦练。你使了这么些手段,若不能早些传到他耳中,只怕效果要打些折扣。”
林睿诡秘地一笑,道:“这不用先生担心,自然有人替我传话给陆浩繁。”
“是吗?那就是我多虑了。不过睿儿你的计划中却依然有一处漏洞。”金先生也是一阵诡笑。看着两人诡异的笑容,旁边侍候的纸傀儡僮儿仿佛也皱了皱眉头。
“哦?”
“那就是,你怎么敢肯定,你会赢过我‘棋仙’呢?”
“是吗?那就请先生多多指教了。”
两人同时放下手中茶杯,目光交汇间,电光闪烁。
半个时辰之后,庄园门口。
林睿躬身行礼道:“先生且留步,学生过些日子再来请教先生。”
“好,你回去且替我问候令尊、令堂。”
“请留步。”
“慢走。”
林睿身影早已看不见了,金先生却依然立在门口。
半晌,那僮儿道:“睿公子已经走远了,老爷回去吧。”
“哦,好!”金先生转身往庄内行去,走出数步,突然仰天长啸道:“没天理啊,我‘棋仙’怎么会九十五手就败在‘棋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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