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达金台夕照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财富中心广场的人流逐渐散去,上班族都三三两两钻进地铁站,消失在夜色之中。尚舒把车停在购物商城的地下车库,然后让我们准备行囊。我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有尚舒给我装的一个小背包。反观他们几人,每人都是一个双肩大包,腰里还别的有小腰包,全副武装的样子。
按照我的地图指示,金君的尸骨碎片,就在石碑不远处一栋未完工的废弃大楼下面。我依旧很没有底气,弱弱地跟在最后面,甚至还没有冉伯的脚步轻盈。
这栋大楼我已经不记得到底修建了多久,记得我很早之前路过这里,就看见它在修建,可是到了今天还是没有完工,应该是个烂尾楼,占据这么黄金的地段,开发商不闹心吗?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我们趁着夜色从围栏的一处缺口进入大楼,只见它的主体框架已经基本成型,四周都是脚手架和裸露的水泥。人从这里走过去,荡起一片扬尘,呛得我直流眼泪。
“就是这里了。”尚舒在前面带路,一直到大楼的一角才停下来。我张望了一番,应该是我画的地图上的地方,可是这里如平地一般,并没有任何的机关或者暗门之类的东西。我想,我快要露馅了。
章正放下他肩上沉重的背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打开后连接了一个圆形带手柄的金属仪器,就原地坐下来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起来。程祥拿着那个金属仪器,一寸一寸地在地面上缓缓移动。
金属探测器吗?还是其他的什么高科技设备?
等到程祥把我们脚下这一片土地都挨个过了一遍,章正那边的电脑上便出现了一张红红绿绿的图纸,上面线条混乱,各种复杂的数据让我看得眼花缭乱。
“这是?”我忍不住好奇,还是开口问道。
“地质雷达。”程祥收起金属杆回答我,“用超高频电磁波探测地下介质分布的,地下埋设物,钢筋水泥结构,地下水,溶洞什么的都可以探测出来。”
我点点头去看章正,他正和尚舒在研究那花花绿绿的图纸。
“下面还真是中空的。没有水,金属结构异常复杂,应该一部分是大楼的地基,一部分是当初冉伯祖先设置的机关吧。”章正话音刚落,尚舒就把身后的背包放下,拿出四个中空的钢管丢给程祥两个。然后他们二人把这四枚钢管分别钉入土地中,每个相距一米左右,四个钢管围起来,刚好组成了一个正方形。章正站起身,分别在这四个中空的钢管里丢进去了一枚纽扣般大小的电子产品,然后他回到电脑面前,用他修长的十指噼里啪啦一阵敲击,紧接着,一连串闷炮一样的响声从钢管里传来。
章正站起来,从脚边拾了一块儿砖头,轻轻丢过去。砖头一落在那四个钢管组成的正方形里,哗啦一下,地面便漏了一个大窟窿。不大不小,正好是钢管围成的正方形那么大。等烟雾散去,我探头往下一看,居然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矿井,黑布隆冬,只有三三两两的钢筋穿插其中。
原来这章正,还是个技术流?
这打洞的技术,也太现代化了吧?不是应该像电视上那样,拿着什么洛阳铲寻龙点穴然后吭哧吭哧手动挖土吗?这几个钢管就分分钟就搞定,也太没有乐趣了吧?
吐槽归吐槽,章正收起电脑设备,示意我们可以下去了。程祥在地洞口不远处死死钉下一个攀岩钉,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了几条登山时候用的保险绳,熟练地打结捆绑,把自己全副武装。
“我打头阵,带着冉伯先下。尚舒你们俩负责子息,成吗?”程祥准备完毕,扶起冉伯,也给冉伯穿上登山保险绳,便头也不回地沿着地洞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
“走吧?”尚舒提醒我。
“哦哦,这个我自己来吧,攀岩我拿手。”我拒绝了和尚舒一起,自己弄好保险绳,轻车熟路地往地洞里下了。平时有个爱好,这种关键时刻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我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将自己往下放,用脚蹬着洞壁,躲避着横七竖八的钢筋,向下爬去。
这地洞可真是又直又完整,非常轻松便能攀爬。没想到几个小小的电子炸药,就能开这么一个洞出来,看来理科生的世界一定很精彩。我这样想着,下了没几米,就一下子豁然开朗,到达了一个中空的横向地道。这个地道很大也很规整,像是人为开凿的。我松手跳下来落在地道里,把身上的保险绳去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程祥和冉伯已经在地道里站着了。程祥换了一顶帽子,那帽子上有小型的矿灯,正好照亮面前的路。程祥从包里取出几个军用手电,丢给我一个,然后转身交给冉伯一个以备不时之需。我打开手电,发现这个横向的地道有两个方向,而这两个方向都是一眼望不到底。
尚舒和章正也随后而来,他们将垂下来的五条保险绳整理在一起,便又开始研究我的地图了。随手画的地图,真的能开出来这么一个大型的人工地道出来,就已经让我感觉不可思议了,这再继续下去,谁知道还会出现什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呢?
“子息给的地图上没有地道,下来之后应该是个地下石室。难道是开错地方了?”尚舒皱起眉头看向我。
“我……我记得就是个石室,这地道……我完全没印象。”我继续说谎。
“冉伯,您看我们该走哪边?”程祥问身边一直沉默的冉伯。
冉伯蹲下来摸了摸地道四周的土,敲了敲,又趴在地上听了听,然后捏起一把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笃定地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走。”尚舒推了我一把,然后走在最前面,带着我们往那个方向走去了。
“喂。”我小声问身边的章正,“这个冉伯靠谱吗?他说这边就是这边?”
章正没有看我,直接小声回答:“最靠谱的你开始不靠谱了,那就只能相信稍微靠点谱的了。”
我脸一红,没有说话,径直跟了上去。
地道很长,偶尔能听到滴答的水声。黑暗又安静的氛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我们五个人的脚步声掺杂着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线,像一出光影的恐怖默剧。
“嘘!”冉伯突然停下脚步,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出声,“关灯!”冉伯一声令下,我们都立刻关掉手电筒,停下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竖起耳朵。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地道那望不见头的前方,有尖锐的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声音虽然微弱,但听得十分真切。
“是活物吗?”程祥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尚舒。
章正屏气细听,说:“像是。而且数量不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活物?这地下通道里会有什么样的活物呢?我不由得轻轻抓住了身边人的衣服,不知道是章正还是尚舒,我已经没心思去分辨了。
冉伯轻轻咳了一声,示意我们不要再发出声音。瞬间安静之后,刚才那一阵尖锐的嘶鸣感觉离我们又近了几分。
我轻轻咽了口吐沫,那阵阵嘶鸣声越来越大,我们明明没有移动……那……不就说明它们是在主动向我们靠近!
我腿一软,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道上。眼睛经过刚才的一阵适应,已经能微微看到现在黑暗中的情形了。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像是无数的粉笔在黑板上划过,让我每一根寒毛都直直竖起。
“怎么办?”程祥紧张地问。
尚舒已经从腰间摸出了匕首,摆出了一副防守的架势。而我拉着的章正还有一边站着的程祥,也都咔嚓一声给手中的手枪上了膛。
声音越来越刺耳,感觉自己的整个脑颅都在震颤,我不禁用手去捂住耳朵。
“趴下!”冉伯忽然大吼一声。
我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章正一把猛然按下,脸一下子贴在了地面上。一瞬间,头顶一阵狂风吹过,伴随着大量的尖锐嘶鸣声,无数飞鸟般的生物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翅膀拍打的声音混杂着尖锐叫声,震耳欲聋。我紧紧抱着头,浑身发抖,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飞鸟才离我们远去,向我们身后的方向飞去。
他们几人纷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要不是刚刚章正把我按下去,地道这么低,我肯定就被那些飞鸟撞个满怀了。我站起来,感激地看了章正一眼。他却没有理会我,打开了手电筒。
我们纷纷打开手电,尚舒向角落里走去,用脚踢了踢一只掉落在地的飞鸟。
“是蝙蝠。成群结队的蝙蝠。”尚舒说。
我走过去看了看,果然是长着獠牙的大型蝙蝠,棕黑色的毛发像一团毛僵倒在角落,应该是刚刚路过我们头顶时候撞上了石壁掉落下来的。
“什么啊,一群蝙蝠而已。吓我一跳。”程祥反应过来,捡起掉在一边的帽子抱怨道。
“不是一群,是一大群。刚刚从我们头顶过去就要那么久,说明数量极多。再说,蝙蝠这种生物,可是吃肉嗜血的,这么大一群,又困在这地下,怕是饿了很久了。”章正说着伸出手来,只见他手背上赫然一道血迹,清晰的牙印正往外渗着鲜血。尚舒立马从包里掏出消毒液和绷带,帮章正处理伤口。程祥蹲下来细细观察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蝙蝠,然后转身问章正:“喂,你打过狂犬疫苗吗?”
“怎么?”章正和尚舒同时问。
“这蝙蝠鼻部顶端有一个U形沟的肉垫,吻部很短,犬齿长而尖锐,上门齿很发达……应该是专门吸血的,怕是吃了不少耗子,很可能携带狂犬病毒。”移动百科全书侃侃而谈。
“打过。不过好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章正回忆了一下说。
程祥扶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等上去之后记得打。”
我忽然意识到,章正被咬的那只手,不就是刚刚按着我趴下的那只手吗?难道……是因为我,章正才被咬的?
我有点内疚,转过身去不敢看章正。就因为我胡乱指路,才让他受了伤。
处理好伤口,我们继续向前走去。这地道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我们走了好久,并没有看到岔路,一路都是普通的地道,不知道这地道到底挖了有多远。
冉伯说,看这样的地道构造,再加上有大群的蝙蝠,应该能推断,这里是个和外面联通的地下道,氧气和水分都足以生物存活。至于这地下道的出入口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这地道挖在大楼地基之下,幸好建楼的时候没有被工人发现。
“你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吗?你藏尸骨的石室呢?怎么只有这一条地道?”尚舒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地问我。
“我没印象。我就记得石室,没有这地道。”离她远远的,跟在章正身后。比起那个冷酷女人,我还是觉得扑克脸章正更加靠谱一些。
冉伯边走边说:“按道理讲,这里应该是当初第一个金子息命人挖掘的地下迷宫,走出迷宫,也就自然能找到藏匿尸骨的石室了。”
“迷宫?您别开玩笑了,这哪里像迷宫,明明只有一条道而已啊。”我对冉伯的话并不认同。
“不,这里,的确是个迷宫。”尚舒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程祥见状,急忙快步走向前去,然后惊讶得连手中的手电筒都掉在了地上。
我和章正也急忙快步走过去,我看了一眼,瞬间就傻眼了。
五条熟悉的登山保险绳,正挂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和我们离开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