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诗云的不理不睬,蓝余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怒气。他是学校里的天之骄子,别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肃然起敬,他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能力有能力,要家世也有家世。
如此优秀,如此第一无二的他,从来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男生见了崇拜,女生见了尖叫,倾尽天下芳心,怎奈却在一个学妹的身上吃了瘪。
这个叫江诗云的高二年级的学妹,名声比他响亮,光环比他耀眼,性格还比他更高傲,他无数次想接近她,却被无数次地冷落,无视,拒之千里之外。
一般来说,漂亮的女生无法拒绝他的阔绰富有,富有的女生无法拒绝他的高大帅气。普通人喜欢优秀的人,优秀的人喜欢更优秀的人,人都是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他能够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就是因为他足够优秀。
优秀的他看不上那些远不及他的人,而各方面条件更优秀的江诗云则看不上他——当然,这种傲慢与偏见只是他的一己之见,他并不知道人家江诗云心里是怎么想的。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没什么资格获得江诗云的青睐,所以心中的这把火早已渐渐地熄灭了。可是偏偏就在昨天晚上,在那个经常去的酒吧里,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让他心中的这把已经熄灭的火又重新点燃。
两个新来的普普通通的体育老师,竟能和江诗云在一张桌上喝酒,还轻松愉快有说有笑,这分明就在告诉他,江诗云这轮天边的明月并不是完全不可能触碰到。
既然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体育老师都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自己比他们强上百倍,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也未必不可能。
于是他费尽心机地张罗了这场篮球赛,就是要名正言顺地彻底把两个新来的体育老师踩在脚下,明明白白地告诉江诗云,他更优秀,更值得她上心。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可是为什么,眼下好像还达不到效果?
江诗云回过神来,终于看了蓝余一眼,但那眼神不太友善。
“他打球很差劲。”江诗云平平淡淡地对蓝余说,“这是明摆的事实。”
蓝余受宠若惊,这是江诗云第一次跟他说话,第一次面对面跟他说话,看来自己的计划还是有点效果的。
“确实如此,不过要不是撞上了我们,他也不会搞得这么狼狈。”蓝余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他尽可能地表现出一副文质彬彬谦逊大度的男生形象,却难掩心中的傲气,以及对陆征的鄙夷。
“但是。”江诗云的语气变得很不客气,“他输得很精彩,而你,却赢得很乏味。”
蓝余霎时间直愣当场,目瞪口呆地看着江诗云像只蝴蝶一样从视野中飞走。
江诗云回到她的几个朋友身旁,见洛秋思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便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家大表哥不领你的情?”洛秋思立即转变出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态,“我就说嘛,夏荷尽出这种馊主意,真俗气!”
一旁的叫夏荷的女生正欲辩驳,江诗云先说道:“我觉得挺好的。”
“那怎么没见你有高兴的样子?”洛秋思说,“不仅没有高兴的样子,却好似心事重重。”
下半场的比赛已经开始,陆征依旧上场,马朝则换下来休息了。江诗云转身看向球场,沉思了一下,突然问洛秋思:“你有没有发现他在打球的时候,时不时会出现微小的异常举止?”
“异常举止?”洛秋思有些诧异,“你指的是什么?”
江诗云轻轻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现在的他有点不正常。”
洛秋思狐疑道:“我们对他的了解远不如你,他的什么举止正常,什么举止异常,我们怎么看得出来。既然你看出来,不妨说出来听听。”
江诗云的目光紧紧地瞪着球场上的陆征,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说不出口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说,怎么说都说不明白。
哗——
一阵欢呼声响起,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蓝余又有了精彩表现,要么是进球了,要么是抢到了别人的球。
江诗云的目光始终都在陆征身上,她并不关心球赛,她在意的是陆征的那些所谓的异常举止。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才要更仔细地观察。
蓝余连续从陆征手中抢了两个球,洒脱地带球上篮,再次拿分。陆征竭尽所能配合队友,在场上来回奔跑,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连连。
终于有了一次绝佳的机会,陆征把握时机在三分线内投篮,可惜球刚一脱手,立马就被飞跃过来的蓝余给挡下。
起跳落地,陆征躬着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被对手抢在手里的篮球,没有立刻去回防,而是不停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看到这一幕,江诗云的眉头猛然一皱,她明白了。
她跟陆征相处的时间已经不算短,共过患难,在野外一起求生,她深知陆征的体魄强健,耐力惊人,可是今天在球场上,他怎么会这么容易疲软?
陆征身为血色黎明军的成员,他的体魄和耐力,别说是区区几个校篮球队的学生,就是世界级马拉松选手,也未必比他强多少,他怎么会一下就累成这个样子?
这便是陆征今天的异常之处,古怪之处。
江诗云正默默地想着事情,球场上突然发生了诡异的一幕:原地喘息了片刻的陆征,好似突然发了疯,完全不顾比赛规则,四处乱跑,见了人就猛扑上去,根本就是要跟别人打架。
当然,这一幕在江诗云眼里是诡异的,而在其他观众的眼里则显得无比的滑稽,他们都以为这位新来的体育老师打球输得太惨,输不起,不服气,正在耍赖要跟别人斗狠。
场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裁判的哨声吹个不停,逮住蓝余的陆征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只是对蓝余拳打脚踢,胡乱撕扯。
可怜的蓝余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挨了陆征好几个拳头。等他想明白了陆征要跟他动手,却已然没有了还手之力,只能倒在地上哀嚎连连。就算他能够还手,他也不可能是陆征的对手。
“这位老师,请你控制住你自己!不要——啊!”裁判急忙上前拉架,刚一跑上来,猝不及防也挨了陆征两个拳头,鼻子直冒血。
其他体育老师和马朝见状况不对,几乎同一时间从休息区冲上来,三五人齐心协力才将陆征给控制住。另有几人将蓝余从地上扶起,急急忙忙地带他去医务室看伤。
老师和学生打比赛,也能打出矛盾来,这让看球赛的学生们大开了眼界,这场面比球赛有意思多了。
江诗云此刻也来到了球场上,她站在陆征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陆征,想要问话,却见陆征神情呆滞,目光无神,虽然还在尽力地挣扎着,举止却好似条件反射一般,没有自主的意识。
陆征挣扎了一阵,身子终于软了下来,全身湿漉漉的,好似一滩烂泥被几个体育老师搀扶着。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这么容易动怒,犯得着跟学生一般见识吗?”
“他是不是有什么疯病,刚好发作了……”
“我看像是羊癫疯……”
……
众人一边把陆征扶下去,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没人能搞清楚状况。马朝面色发白,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陆征的怪异行为把他给吓到了,他下意识朝旁边的江诗云看去。
江诗云也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声对他说:“先把他带走。”
马朝也没有多问,反正在他眼里江诗云的话等同于陆征的话,陆征的话就是命令,命令就要绝对服从。于是马朝找了个借口从几个体育老师手里接过陆征,然后默默地带将他离了球场。
“嫂子,我们要把陆哥带到什么地方?”离开篮球场后,马朝立即问江诗云。
眼下已经没有闲杂的学生在附近,只有江诗云和她的几个朋友,既然江诗云放心让她的几个朋友跟来,马朝也不避嫌了。
江诗云也没有想好要把陆征带到哪里去,最好的做法当然是带回家,可是回家需要时间,万一在回家的途中陆征就有什么不测……江诗云不敢想下去,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他们正处在教研楼的楼下。
“先送他到办公室。”江诗云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体育组的办公室在三楼,陆征虽然既不高大,也不威猛,但他的体重倒是不轻,马朝一个人将他驮上三楼,着实累得够呛。
众人将陆征扶进办公室,让他靠着椅子坐下。
见陆征两眼无神、满脸惊恐,大伙儿都是既紧张又疑惑,你看看我,我瞧瞧,最后都把目光放到了江诗云身上。
马朝率先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问谁,如果谁了解其中的缘由,自然会出声回答。
一片沉默。
江诗云拿了纸巾,默默地为陆征擦拭脸上的汗水。擦完了汗,她转身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情要跟他单独谈谈。秋思,麻烦你通知一下值班老师,说我临时征用这间办公室,不要让闲杂人靠近这里。”
洛秋思会意,也没多问,点头道:“好。”
众人陆续离开办公室,江诗云将门反锁了,又把所有窗户的窗帘拉上,办公室里瞬间暗了下来。她拿了张椅子过来,正坐到陆征跟前,一脸严肃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