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最终打定主意,只率偏将胡车儿,裨将张先和雷叙所部两万精锐,用于南征庐江之战。
出征前,张绣再三嘱咐刘馥和袁涣要搞好水利灌溉工程,又令别驾韩嵩及其他掾属官员按照自己想出来的几个法子去多搞些粮草囤积起来。
临走之前张绣又想起了一件要紧事需要人代替自己办理,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委派新晋帐下亲将周仓代自己去办这件私密要事。
于是本着节约粮食的原则,周仓统领的武威营此战也不用随张绣左右出征了。一方面自己还有心腹爱将胡车儿跟在身边,另一方面自己此战可是带走了雍凉军的所有精锐,为以防万一,也要留一支嫡系部队给留守寿春的贾诩调遣。
……
想要全据淮南,绝非攻克庐江郡把袁术解决了就能完全做到的。汝阴、蕲县等淮北地区还有不少袁术的死党残部。如果能想个办法,一劳永逸解决袁术一党,那就轻松了。
张绣如是想道。
张先雷叙的一万人马驻扎在九江郡南部的合肥县,张绣带胡车儿及一万兵马经成德,到达了合肥会合了张先雷叙所部后,两万人马便直直朝庐江郡治舒县而来。
庐江郡所属各城各地,张绣率领军队前来攻打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据传西凉兵专擅烧杀掳掠、所过之地十室九空,赤地千里,端的是恶名昭昭。在未知的恐惧面前,那些租种着地主豪强的土地的贫农佃户似乎忘记了往日里这些豪强地主怎么强取豪夺、鱼肉欺压自己的,反而先为地主豪强们抢收夏稻、修缮寨栅堡墙,以此求得大宗族大豪强们的欢心和怜悯,以此能够躲入坞堡城寨避灾。
而另一些修筑不起坞堡的小地主小宗族和平日里并不依附于宗族豪强的自耕农,此时要么暂时舍弃家业,拖家带口赶到有驻军的城邑或别处去投靠亲戚;要么用自家存粮甚至是田契,同样换取有着私人武装的豪强们的庇护。
仅有少数有胆有识的士人听闻张绣进入寿春后立即废止了袁术往日暴政,又任用刘馥、袁涣和何夔等人施行仁德之政;还多次严令士卒禁止扰民,更不曾有屠戮士民之举,便仍照旧生活如常。
……
为了防备细作潜入城内,庐江郡治舒城最近盘查很近。而这恰恰给了守城门的士卒们一个大好的“机遇”。
说起来,现在的庐江太守刘勋,和袁绍袁术兄弟还有曹操少年时都曾是同窗玩伴。这些人出身名门望族,按照东汉时期的选官制度察举制,少年时需要拜往大儒名士门下进行学以课业,完成学业后就会被察举为孝廉,从而入仕。察举制的本意是自下而上推选人才,但因为各级官员把持着察举的权力,因此反而成了世家士族荫庇子孙、招揽门生的工具。
说是完成学业,也是走个形式而已。察举制的背后还是看家族背景,寒门小族子弟,从低级官吏做起,穷极一生,到老死最多做个县令都算极大的光耀门楣了。而世家士族子弟,被举为“孝廉”后即可为郎,两三年后实授官职最少也是个县尉郡吏,干上几年轻轻松松就能被提为县令,前途无限。
更有甚者一实授就是一县之长,起点就是绝大部分仕途之人的终点了。
但被举为“孝廉”也得等到二十岁的及冠之年。而在这之前,又正是这些有身份背景有权有势的高官子弟们最为贪玩叛逆的年纪。两汉社会风气较为开放,仍有春秋战国之遗风,民间崇尚侠义,士人间推崇个性,是故袁氏兄弟和曹操这些人年轻时在洛阳多以任性好侠、不修品行闻名。
但是人的叛逆期不会持续到成年以后。有些人在叛逆期发扬个性,最终独具一格,例如曹操;有的人叛逆期过了收敛改性,比如袁绍、刘备;还有的人却保留了叛逆期的坏脾气习性,就比如我们的袁术、刘勋。
如曹操、袁绍等出仕为官之后风评好转不同,袁术将出身顶级豪门的骄横之气保留到了出仕以后。任长水校尉时,被洛阳人冠以“路中悍鬼袁长水”之名,“褒奖”其在遵守道路交通法规的表率作用。
袁术荒淫无道、骄奢淫逸;刘勋则和他臭味相投,骄豪奢淫如出一辙。被袁术任命为庐江太守后不修法度,纵情享乐。正所谓上行下效,这守门的门侯职位自然是个肥差,非刘勋亲信心腹不能任职。
于是凡是想进城避乱的士民,守在城门的士卒皆会盘剥一番。若你识相点交足钱,或是送几袋粮食布帛给门侯,便可放你进城;若是不长眼或是穷汉,挨一顿打不说,榨也要从你身上榨出油水。你远远看见了想溜之大吉怎么办?城楼上有眼尖的在放哨,快马抓你回来,问你为何要跑?直接告你一个通敌细作之罪,非把你搞到倾家荡产不说!
但要说守门的门侯及士卒最喜欢谁,那非社会低下却颇有油水可榨的商贾了!
就比如这一队只有十个人、三辆马车的商队。本来是应该按照货物总价值抽取一定比例来上缴通行税的。可是在袁术和刘勋治下,林林总总一系列税目相加后,算下来要交的税钱居然要超出货物本身的价值!
这样收税,做生意是肯定没法做的了。
所以,你说自己不是来做生意的不就好了?我是来探亲访友的不行吗?这些足够全城人吃一个月的盐巴,还有这足够给一百户人家缝制全年衣服的布帛,是我给我表哥带的礼物,不行吗?你问我为啥上个月刚来看过表哥现在怎么又来?我说他喜欢吃盐,一天一袋盐,吃饭拿罐炫你信吗?
可是守门的士卒一没眼瞎二也不傻,坐着的税吏更是虎视眈眈怎么办?那当然要拿出让他相信的证据啊!
于是这支商队带头的年轻人从怀里拿出一方名帖,递给了盘查的守门士卒。
那士卒耷拉着眼睛,有点犯困的样子。接过帖子只觉得太轻了,睁开眼一看,上面并没有任何可以证明眼前这个人是来拜访他表哥的“证据”,当即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喊道:“老陈!”
老陈是税吏,正趴在桌子上打盹。五月的淮南天气已经转热了,这刚过正午时分,人不免犯困。老陈实在忍不住就要先睡一会再说,反正这城门一天进出几十支商队也没几个要他登记税簿收税的。
腐败是一个恶性循环。
当政者觉得税收太少,钱不够自己花,便想升高税率。但商人们有自己的算计,一旦他们觉得税太高挣不到钱,便会想着法子躲避这些税。造成的结果就是税率越高,越收不到税;越收不到税,当政者越提高税率。
这士卒一声没叫醒老陈,便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声:“老陈!”
老陈美梦被搅醒,不由得大为光火,抬眼看到有车队要入城,便拿起税簿要好好跟这群不长眼的算算“帐”。
不等老陈走上前,那士卒已经将名帖扔地上要走了。老陈倒留了个心眼,先瞥了一眼那名帖,看到地上的并非由普通竹木制成的名帖,而是一张比成年男子巴掌略大的纸张书写的名帖。
东汉末年用于书写的材料主要有四种:帛书、纸张、竹简、木板。虽然蔡伦改进造纸术到现在已经九十多年了,纸张使用虽有普及但还远远达不到普遍使用的程度,因此主流的书写用具还是竹简。帛书是在昂贵的白色丝绢上书写,仅限达官贵族使用。因为纸张质量还是较差的原因,为了避免破损扯烂有时候还会将纸粘在布帛上书写。而一般无法用其他三种书写的情况下才会用木板书写。
说回名帖,这个时代也叫名刺,一般还是由竹木制成的,毕竟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名片,见到要打交道的人就要发一个。这年代纸贵,一般人还真舍不得花钱买纸张用作名片,用竹片也就行了,而且送给别人还容易保存。
但是随着纸张的流行和造纸技术的突飞猛进,已有很多上流人士更愿意用纸质名刺,原因无他,方便携带啊!谁也不想出门兜里没几个钱,腰里竹木片却晃荡响个不停吧!于是这种纸质名刺先在附庸风雅的文士间流行。
老陈心里犯起了嘀咕,心里骂道这王大头这次不会又冲撞了哪家大人了吧,自己可不像他一样有个姐姐的表妹是刘太守的第七房小妾。凡事小心为上,不妨看看再说。
于是老陈捡起了那名帖,当老陈看清上面所书之人,大热天的却是立马流下了冷汗。赶忙一把拉回那名要走的士卒,双手向那年轻人奉上名帖,恭敬道:“原来是刘功曹家的亲戚故友,方才这厮不识字冲撞了大人,莫怪莫怪!”
那士卒瞪大了眼,看着老陈双手高举的名刺,但还是认不出来纸上面写的任何一个字。但他也不傻,税吏都躬身拱手了,自己跟着做绝对没错。于是懒懒散散抬手拱了拱,做了个样子。
那年轻人仪表堂堂,气量也不是一般的大,无视了那冒失士卒,也并不生气被拦在城门口。
只是看了一眼沾了土的名帖后,并没有伸手拿回,只道:“既然如此,我可进城看望我堂兄罢?”
“当然当然”税吏立马侧身摆出一副请的姿势。
年轻人便继续牵马前行,而这年轻人身旁的另一人走过城门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扔给那税吏。
那士卒看到赏钱,立马冲到马队前面帮忙吆喝着驱散行人帮马车通过,一边驱赶着过路行人一边谄媚看着刚才掏赏钱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也不含糊,立马甩出了半吊钱。
那士卒眉开眼笑,先将半吊钱揣进怀里。等这一行十人进了城,立马凑到税吏旁边伸出手。
老陈没好气道:“作甚?”
王大头:“你说作甚,我可都看见了,别想私吞!”
老陈冷冷道:“这是人家赏我这税吏的,关你这大头兵什么事!”
王大头:“不是我喊你,你能收钱?再说这钱也不是给我,是要孝敬我们门侯的!”
老陈怒道:“这次不是我老陈,你怕是刚才被一剑砍了我看着庐江城都没几个人说不字!刘功曹的名刺你小子都敢往地上扔,真是不知死活!”
王大头满不在乎:“我管他是哪个天王老子,那字认得我我不认得它,我就认钱!拿来!”
老陈被这无赖气得直抖,拿出那一吊钱,扯出一部分直接往地上一扔。
王大头见钱眼开,忙不矢地伏地就去捡,这钱孝敬什么门侯啊,门侯昨晚又娶了一房小妾,今天到现在还没起床呢!
王大头趴在地上还没捡几个钱,忽然铜钱就被一只脚踩住了,王大头顿时恼怒起来,这世上还有人敢挡我的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