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山,今日格外的森严。
四处到处都是天虞山弟子的巡逻,凉九欢此刻轻快地躲过他们的眼线,穿过三重仙障中的贪障和嗔障,眼看也就要通过痴障,顺顺利利进入飞往花事谷,谁知却在痴障中被一蓝光给阻止了去路。
“哇!”
那蓝光差点划破凉九欢的脸颊,吓得她邹然停下,惊愕地看向阻止她之人,“六师姐!”
原来在痴障的千秋琉璃镜面前,站着的正是怒目而视的敖听心,以及她旁侧神色负责的冷宸和墨宝园。
凉九欢笑着站在那里,整理被打乱的衣摆,小声嘟囔道:“六师姐,好久不见,也没必要这么想我吧!嘿嘿,最近我好运大爆发,轻易就能躲过那些弟子,本想悄悄上去给你们一些惊喜的,嘻嘻!”
话音落地,无任何人如往常那般亲切地回答,冷宸、墨宝园和敖听心闻言面色更加异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确切地说,是挡在凉九欢面前。
“三师兄,五师兄,你们也来接我呀,嘻嘻……”凉九欢摆摆手,想走上去靠近他们,却被敖听心一声阻住:“站在那里不准动!”
那语气仿佛利刃一般,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凉九欢不由小声埋怨道:“六师姐,你,你怎么像要吃了一样?是我又偷偷碰倒了你的什么宝贝梳妆台吗?”
敖听心一脸恶狠狠地盯着她。
良久,冷宸才沉声道:“凉九欢,我来传达师尊,灵智子神君之命。”
额?凉九欢轻快地蹙了一下眉,笑呵呵道:“可是,我想先回花事谷,你看我的上古宝袋都空荡荡了,没有青凝花饼补充体力,我哪有力气,听懂大师兄你的话……”
“凉九欢!你住口!”敖听心见她明显敷衍,厉声呵斥她。
“六师姐,一个月不见,你怎么有开始不喜欢欢宝了……我……”
冷宸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沉声道:“我座下七弟子凉九欢因救,打伤天兵,造成六界动乱,实乃大逆不道之罪,现在我灵智子,正式宣布将这孽畜逐出天虞山仙派,如若他日,她再私回天虞山,我们师徒二人必将刀剑相向,以给众仙家一个交代。”
凉九欢闻言,不但不脑,反而不解地笑道:“三师兄,你从不和欢欢开这种玩笑的,无良师父更不会的,所以……”
“来人!还不快将她赶出天虞山!”敖听心立刻召唤弟子欲赶她。
见有人领命果真要来驾着她走,凉九欢这才大慌了起来,伸手乱拍乱挡,“干什么干什么?我不走!我要问清楚!这一定不是师父下的命令,我不相信……”
这时冷宸拿出灵智子的道尘,举在半空中给她看:“凉九欢,师尊的亲物在此,你还不相信吗?”
“不,不……”凉九欢望着那道尘一步步往后退,面上笑着,泪却如豆大的水珠,往下掉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冷宸叹息一声:“仙魔大战你随着悦千冢消失后不久。”
“不!我不相信!师父最疼我,玄师叔虽然对我严厉,但是从未真正处罚过我,还有……美人师叔更不会抛下我的!”
一下子摔倒在地,身边走出一道少年身影,正是战奇。
凉九欢抬头迷茫地看向他,蓦然想到在她刚出魔界,毅然决然要回来时,战奇对她的坚决阻拦。
那时,战奇挡在她面前,沉声道:“凉九欢,你已经被赶出了天虞山。”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不肯相信,但是战奇哪肯容她质疑自己的话,继续道:“我虽一向不喜欢天虞山那些愚仙,但是这次我绝对支持灵智子神君,你此时出了魔界,就会被六界追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被追杀?我不怕!战奇,从我开始决定帮助糖糖和皎月他们时,我就没有害怕过!”她要越过他,继续赶回天虞山,因为那撕裂的钟声仍在不断地敲响。
“如果你回去,会给天虞山安一个勾结魔界,意图不轨的罪名,你还要回去吗?”
“罪名?我没有罪!我没有罪!”
“天界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现在她才想清楚,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和美人师叔说过话了,美人师叔一定护相信她的,她拿出紫珠子,却紫珠子蒙了一层灰尘,“美人师叔?”她一连叫了很多声,都不见紫珠回应。
“你告诉我天虞山是谁出了事?”
面对她的质问,战奇沉默不语。
“战奇,我一定要回去!”
所以,她回来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来了。
尽管她知道,回到这个养育了自己千年的家,是困难重重。
“凉九欢,你知道我此刻有多想杀了你吗?!”
敖听心见她仍然执迷不悟的样子,更加恼恨她的不懂事,御剑就刺过去,众人想拦都拦不住!
凉九欢也不躲,生生受了天灵剑一剑。
“师父为你生,为你死,就连死了都要护着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曾经,你说你最喜欢师父了,可是现在呢?你居然为了那个魔界的魔皇,不惜与仙界为敌,更是不惜伤害自己,引动天劫,害的师父对你所做的一切保护都功亏一篑!凉九欢!是你害死了师父!如今大师伯他秉公处理,将你逐出师门,今日如果不是师父的孝期,我一定会杀了你!现在,请你滚出天虞山!从此我们天虞山派和你这个不妖不正之人恩断义绝!”
她喜欢美人师叔很多很多年了,现在想想……他大概算是她的初恋了……但是,随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出,某兔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爬墙……简直堪称不顾礼义廉耻的毫无原则,渐渐的,淡忘了自己曾经对美人师叔的那份执着与疯狂。
说到最后,都是她的心狠!
“美人师叔——”
“噗——”鲜血蒙珠,她立刻去擦,却如何也擦不掉那溅在荷包上的血。
“美人师叔,以前师兄师姐都说我喜欢吃,几乎吃遍了这世间的美食,可是我却知道我最喜欢吃的却是你给我做的花饼,因为只有它是可以不用加任何作料都五味俱全的。”
美人师叔是她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重要到……连说爱,她都不敢。她现在只知道,她不能失去他。
“美人师叔……他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他不要我了吗?”
望着此时惊闻花事了羽化之事而癫狂的凉九欢,众人一脸悲戚。
“你一定又和欢欢捉迷藏了,师父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你还经常告诉我他藏在哪儿呢!师父,美人师叔藏在哪儿?你们我帮我找啊,找啊。”
纷乱的人群,凉九欢人群寻找,目光呆滞,喃喃地说道。
可是每个人都不动。
“欢宝,你在说什……”墨宝园也害怕了起来。
“她是装的!刚才还骗我们不会武功,她一直都在骗……”
“敖听心!”冷宸厉声打断她,“她已经意识不清了,不要再逼她!”
敖听心此时也是恨透了凉九欢,方不甘地闭了嘴。
冷峻一扫而散,冷宸此刻神色担忧,声音尤为温和道:“欢宝,你的美人师叔躲到了一个很不好找的地方,我们慢慢找,好吗?”
“很不好找的地方?你,你没骗我?”凌乱的散发下,那双最灵动的双眸,此刻盛满了小心翼翼地惊喜,只是这惊喜被一层惊恐包围。
墨宝园和敖听心都跟着冷宸,顺着她轻轻摇头。
“我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告诉我,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便是美人师叔。美人师叔便是真心待我好的,这世上只有美人师叔对我最好了。他不会嘲笑欢欢笨,不会勉强欢欢背书,不会让欢欢一个人孤单。于是五百年来,美人师叔就是我的。可是我……却经常给美人师叔惹麻烦。我知他不喜欢外人,却让他医治雪妈妈,我知他,六师姐羡慕我,是啊,就连我自己都羡慕我自己。我有太多,所以我小心翼翼地珍惜所有,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慢慢变得不一样了呢……从我化成人形的那一刻,从我遇到君上的那一刻,还是从我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的那一刻呢?”
凉九欢发现这次回来后,美人师叔的身形很是诡异,弹琴的时候会弹着谈着一动不动,焚香的时候会焚着焚着找不到烟火,喝茶的时候会抿着抿着不知道那里早就没有茶迹了,那时他在看她。
自言自语地看着她,她有好几次问他怎么了,美人师叔却笑而不语。
那时候她就应该知道,美人师叔在与她慢慢道别啊。
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道别,他所注视她的每一眼每一目都在道别,
他用一千年细水长流的倾心守护,为最后一幕诀别,做千山万水的道别。
而这些,都只为护她永世长安啊。
毫无迹象,毫无准备,她的世界坍塌了。
这世界,如果就连最疼自己的美人师叔都不要她了,她还有什么。
“糖糖和大魔皇都在等那个女人,皎月也救那个女人,玉哥哥也在找那个女人,姚应华……也只要的是那个女人,他们要的都是那个女人。只有美人师叔要欢欢,如今美人师叔也不要欢欢了……都不要欢欢了。”
凉九欢站在那里,望着天上的太阳,摇摇晃晃,说到这里,轻轻一笑,似是已经用尽了仅存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