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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华负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黄泉钩链

婆娑碧潭上,那摇摇欲坠的油灯,声息微弱,四面幽冷环合,寂寥无生,只有一棵变了色的婆娑双树,幽幽独怆。

血色的婆娑树,曾是人人向往之清绝圣地,今日却是最残酷的天罚神狱。

往日的脱尘,今日只剩下凄神寒骨,宣照着这里的主人曾经经受过多么悲痛的疗伤。

这里也许有,却从来只是一个人的梦,一个关于过往所有恩恩怨怨的血色婆娑梦。

那天,花事了追到这里,质问他:“她就是婆娑碧潭的那朵黑莲?”

他对水而立,回道:“是。”

“我都做了什么?看看我都做了什么!我竟然是杀死她的幕后黑手!”花事了仰天大笑,那是视造化为无物的人,第一次在造化面前,毫无形象的失态。

“与你无关,其实,是我早已知道。”姚应华,见他癫狂,低声道。

“你说什么?!”癫狂之人猛然转身,生平第一次看不透这位相交至友,清冷一笑,“对,你是伟大的华圣人,怎会不知道她就是神魔之体?!可是……既然你知道神魔之气如此残忍霸道,你为什么不将它拿去?你要是不舍得死,我也可以啊!你把神魔之气转移到我身上,不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痛苦了啊……”

“对不起,我答应过你父……琉璃子神君,护你一世平安。”

“你总是说对不起……你知道你究竟对不起的是谁吗,我高高在上的应华神尊?!不是我,也不是整个苍生,而是那个单纯无邪的她啊!”

花事了指着他,不只是悲还是戚:“你平生最重承诺,哪怕负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她!”

“神魔之气,因我而起,我必然将之……灭之。”

“你!你竟然如此狠心!”

当初,五十万年前,九天八荒皆知,巫妖大战中,能够对抗上古妖祖帝俊的,只有同出父神盘古血脉的应华神尊,以及冥界之王冥王。

只可惜,冥王向来不参与九天八荒之事,是以无人能够请得动他,亲手对付自己的兄弟,帝俊。

是以,拯护六界圣灵安危者,只有姚应华一人。而姚应华不愧是众神之首,他很快授九天诸神之道法,布法于九地之中,在巫妖大战中伏诸上古妖界大军,安天道于正轨之中。

大败的帝俊本性骄傲自负,面对不可挽回的惨败,他心有不甘,便要求与姚应华在血海罪渊决一生死。

那日,当手执九天上古神器之首——苍华剑的姚应华,与高握天道第一凶器——天绝刀的帝俊交兵对战时,天地乾坤几乎瞬间变色,犹如混沌之气重降八荒,淹没四周,山河颠倒,水川崩裂……

所有人都为保命而应接不暇,谁都没有看清那一紫一玄纠缠不休的两道浩威身影,那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最终,将当大家以为这是他们上了帝俊的当,他要以苍华剑和天绝刀的撼威,与他一起同归于尽时,轰然,一声乍响,震荡天地十方。

血海罪渊的封印,被那神剑与妖刀之撼威彻底松动。

随后,帝俊仰天大笑一声嘲讽,留下了一个万古不灭的诅咒而投入血海罪渊,彻底死去了。

“当初,我与帝俊大战中,身受重伤,已无能及时消除那身负诅咒的撼威之力,三个月后,等我再来血海罪渊入口时,这股力量已经吸收天地日月灵息,结合血海罪渊的厉煞之气,化成了黑色气体,以烈火为家,以煞气为食……我,当我试图靠近它时,体内的旧伤,竟然出奇的不再痛了……花事了,我只是好奇那片刻而已,等我再找到它时,它已经化成了一个实形,一株通体玄黑的九瓣莲花,而且还没有任何莲香。”

“于是你带回了她,被我看见,一句万劫不复的预言便失声出自我口……哈哈……都是我害得她生负三劫七绝命格,老天,这都是你在造化弄人吗?!”花事了此刻已经恢复理智,神情已无悲戚,却只剩死寂。

“不,我说这些,只是在从最根由处说起。她因我而生,因我而化形,都是我的一念之间。当她在婆娑碧潭化成人形那一刻,我就算到她此生会因神魔之体大劫不断,我一时心软,想着只要她永不长大,用不懂何为生死,永不出苍华莲境,就不会有事。可是,当她……在酷刑焚梯上一步一步趴向我时,我才知道何为一念妙华,一念地狱……是我害了她。”

直到最后,都是我姚应华没有兑现最初的诺言,相信她,保护她,与她就此相伴。

“甚至,就连现在,我都不能兑现。”

“姚应华!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杀你!难道要她生生世世背负这样的宿命吗?”

姚应华是一个让人敬重到哭泣的人,心悦诚服地去膜拜,在他面前,所有人都恨不能将额头低进尘土里。

他花事了哪怕手抚上古远琴,可在他姚应华面前,仍是手无缚鸡之力,他杀不了他,又原谅不了他,只能不见他。

不准他见她!

回忆一点点提醒着自己曾经的愚昧,姚应华苦笑出声:“父神……我尽力了……这一次,我想为她选择一次。”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奢妄对着一珠花出神,留恋那一丝纯粹的美好,那是对生命的无谓伸展,无惧绽放。

因为向往了生命,就有了此生无法割舍的感情,根生在心里,羁绊纠缠,生生世世。

父神道:“天下苍生,重任之重,你一人如何担得起?”

那时姚应华这样回答:“舍心如来,无间轮回,护道之路,不由分说!”说话的时候,神色皎洁,眼底无波。就像不久之后,凉九欢问,若灭绝希望是天命所归,圣行者该如何做?他也依然是这样

淡然又斩钉截铁地说,改命逆天!

他在世人面前表演了一场戏,一面动情演绎,一面暗藏杀机。

用尽一切云谲波诡的阴谋,都只是为了一个单纯的原由。

父神说:“选择守护注定是孤独的,我也是,所以选择了消散,永久的消散于天地之间。当你意识到自己孤单时,一切轮回就开始运转了。这世上谁都逃不得情字纠缠,即便你无情无爱,那是因为你还不懂。”

如今,他懂了。

眼神翻覆,只见八条千丈悬天铁链从天地十方空间虚无处飞来,如同索命厉刃,分别直直贯穿那人已懂人之躯。

身上的八处命脉之地,双肩琵琶骨、双臂手腕、双腿脚腕以及胸腹二地。

那八条千丈悬天铁链,带着穿骨逆刺,生生致使其贯穿之处血流成河,早已干涸凝痕许久血迹再次稠黏鲜艳起来。

寒风吹动,树影婆娑,如环佩幽穹,令人无端凄冷。

拥有强大的神力,位居众神之首的姚应华,此刻却只能用八条千丈悬天铁链困锁自己压制不住的魔念。

此锁乃名曰黄泉钩链,钩住人身,锁住元神,牢牢把他制住,使他动弹不得。剧烈的痛楚,顿时直达四肢百骸,即便离开再远,只要杀念起,黄泉钩链便犹如万根银针,刺入身骨,元神迅速被吸回躯身,受钻心噬骨之痛楚。

自始至终,幽深的落雪渊眸中,仍是无法令人看懂的情绪。

云水州,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院子,却各姿各势地站着、坐着、卧着三个特殊到不能再特殊的,类似凡人吧。

“呵,想不到这就是千年前你和魔皇相传幽会的人界之地啊,果然渊源颇深。”半卧在一颗古树枝杈上的战奇,随意至极,又极其不屑地瞟了一眼这个院子,闭目轻声冷哼。

不错,这个院子,就是当初凉九欢欺骗他姚应华出现在云水州,他无意间飞经过之地,也是他和她第一次“误入”魔界之地,一个被繁华的艳语楼隐藏在空间深处的农家院子。

“快来看,快来看,这里可是一个小猪窝,喏,那是一只小鸡窝,小鸭窝……小……”

“小兔窝——艳姐姐,我都记起来了呀,你……喝杯茶休息一会儿,让我自己开心地怀疑一下过去,好吗?”

凉九欢没仔细注意到战奇的挖苦,因为正坐在院中板凳上神游的她,突然被站着的艳无疏又给捞了起来。

此刻她完全被絮絮叨叨个不停的艳无疏给霸占了,额,是牵着走。

艳无疏带着她认认真真地游玩了数十圈这个方圆三平方的院子,从他是如何如何在仙魔大战的动乱中,完好无损地抱住这个院子,到这里一草一木皆不染纤尘,原初不动的还给她,哦,还有糖糖和皎月,他们一家三口。

“好吧,好吧,我不啰嗦了,额,说起来,你们一家三口的特殊癖好可真多。常人家养猪鸭鸡兔是为生计卖钱的,而你们却是用来观赏的,有意思……”

“额,特殊癖好?艳小蝶你这话可从未当着糖糖的面,说过吧?”

“咳咳咳……小欢欢,你别这么萌地叫我小名好不好?否则我要是因为你而爱上了这充满耻辱的小名,这九天八荒该多质疑我艳小……艳无疏的欣赏能力?!”

艳无疏故作伤心地一屁股蹲坐在凉九欢起先做过的那张小板凳,手中的紫檀折扇张着,挡住他的鼻子以下的半张脸,斜着眸子,委屈地瞪着凉九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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