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尚未回来,战奇也没找到,艳无疏只好护着凉九欢继续等在这片空内,不过所幸他的伤势已经大好。
“原来,她就是那位痴爱琉璃子师祖的上古妖女。你说她也是妖祖帝俊大人的手下大将?”凉九欢听罢,恍然大悟,“这么说,那些凶兽就是怕她,才不敢靠近这座山峰的?”
她说着在山洞中打量来大量去,又是感慨万千,原来他们现在所占据的山洞,就是她的居处。
看来,还是她救了他们三人的命。可是,七彩朝珠到底该不该留给她?
一想到琉璃子师祖和她的凄美故事,她就忍不住满面愁容起来。
“嗯,小欢欢,这个九天八荒,存在太久了,不知不觉,已经有太多,会害死人的秘密。”他拉着她一起靠在墙壁上,给她讲刚才那个女人,期间忍不住万分感慨。
“自古以来,这天地之间,就是高手一代一代的出,然后又一群群的挂。哎,神仙所遵从的天道就是这样,一切都敌不过时间所赋予给生命的苍凉底色。”
说到这里,见凉九欢清眸泛着笑望着自己,忙道:“怎么了?是我脸上脏了吗?快帮我擦擦……”
汗,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自恋。凉九欢笑笑:“不是,我就是忽然感觉艳姐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那么多情,也那么……”
“什么?”
“多愁善感。”说着就笑出声来,“哈哈,艳姐姐比很多神仙都更有人情味呢。”
可不是,活着时潇潇洒洒地华丽无双,死了后也能快快乐乐地在地狱打牌,这才是艳无疏!
虽孤寂却怀着热忱与爱的男人,左额间一枚栩栩如生的蓝蛾,不就是多情与多愁的完美化迹吗。
“小丫头,想不到你也会捉弄我来了,不过这话我爱听。时间万物都有七情六欲,并非只有人才有的。只要那情那欲,够强烈,就会焚烧一切!”
“就像刚才那个妖女一样吗?”
因为她爱的强烈,所以就会走向极端的毁灭吗?毁灭爱人,毁灭孩子,毁灭自己……
正不得其解时,突然洞外传入一阵声音,然后就见玉无瑕被人从外面一掌打飞了进来。
“玉哥哥!”她惊吓之下,急忙跑过去扶住他,一摊朱血吐在他的白衣上,尤为刺目。
“九欢姑娘,快将这草药快给艳公子服下。”玉无瑕顾不上自己,递给她一株奇形怪状的草,将她护在身后。
“可是,是谁打伤了玉哥哥?”他出去的时候还衣着整洁,怎会此刻一身伤?
这时洞口一素衣女子猖狂地笑着走进来。“哈哈哈!倒是本尊多事了,原不用本尊动手,你们三个就已经成了本尊的阶下囚!”
“是你打伤了玉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没礼貌,动不动就打人?”
“哟,”素衣女子此刻已然恢复清明,将他们三个看了一圈,不怒反笑,“一个神色脆弱,一个天真古怪,一个心机难测,能闯到本尊这里,都是不凡品。说,想让本尊怎么杀了你们?”
“你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萍水相逢,即便不是朋友,也不至于是仇人啊!”
“呵!不是仇人?不经本尊允许就闯入我的地方,还私自采摘本尊的花草,你说本尊这主人能高兴吗?”
原来是玉无瑕为给艳无疏治病才情急之下采摘了此药。
“我们,也是情急之下,艳姐姐受伤急用药……”
“哼!没有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本尊最讨厌男人,而且还是受伤吐血的男人!”说罢拂袖又是一掌打去,除了凉九欢,艳无疏和玉无瑕皆无幸免。
“你这……”凉九欢吃力地挡在他俩面前,几乎骂出“疯女人”三字,但又怕惹恼她,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哟?寻求本尊的庇护,还要本尊这个主人讲道理?也罢,已经五十多万年,无人同本尊讲道理了,看你细皮嫩肉的,就留下来同本尊,慢慢,讲道理吧。”
说罢,出来几道光条,将玉无瑕和艳无疏绑缚在石墙上。
“小姑娘,本尊就同你讲一次道理,如今他们二人都重伤,今天本尊心情好,只杀他们其中的一人,你选吧。”
凉九欢又是急又是气,这女人真是霸道的可以,怪不得琉璃子师祖会千方百计她。先前对她生出的各种怜惜和同情,此刻一扫而光。
“本尊来告诉你,这两个男人都很喜欢你,但是至于爱,本尊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他们都不爱你。一个爱自己的使命,一个爱自己的神仙姐姐,而你刚好和这神……”
“你住口!朝衣衣!”艳无疏凤眸巨怒。
而洪荒结界之外的月族,眼见形势不妙,灵智子心中暗道一声“完了”。
这一对天地仇敌,若是真不顾周遭打起来,那遭殃的肯定还是他的宝贝徒弟欢宝。
他忙给西陵凤止住伤口,凛眉起身对半空中的悦千冢道:“悦千冢,六界已经相安无事千年,今日倘若你执意大开杀戒,难保,不是两败俱伤。”
猎猎半壁谷风呼啸,另人心颤。眼见惊涛骇浪将起,却无法逃离,恶战一触将开之际,冷宸也挺身站出来道:“如今,我天虞山之人和你们魔界的艳尊一起掉入洪荒蛮地,倘若不救,只怕他们……”
灵智子接道:“他们已经进入多久?”
“回师尊,已经,三个时辰有余。”
这时飞身道悦千冢面前,亲昵地拉住他的冰冷衣襟,当着姚应华的面,低声恳求:“父皇,那笨女人……女儿还没有玩耍够,我们把她带回魔界,再好好戏耍,行吗?”
听不见她对魔皇说了什么,底下的众人只见,一身紫衣华影得神情几不可察地一变,转眼就消失进了月族王陵古墓内。
尚未回神,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一袭金衣锦袍的悦千冢也紧随消失了。
这,这九天惊天大战就这么,这么地,化解了?
那些目瞪口呆的神仙口吃着问向灵智子:“灵智子,应华神尊他是进入了洪荒蛮地?”
灵智子眨眨眼:“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担心他?相反,我比较担心,洪荒蛮地。”
虽然洪荒蛮夷是真正的可怕之地,但是灵智子相信,在对洪荒蛮夷而言,沾怒的姚应华,才是最危险的可怕存在。
哦,不!应该说,但凡伤到凉九欢的地方,他都是最危险的。
虽然这一点还有待进一步确认,但是他一定会有机会,确认。
谁让那个是他看着长大的宝贝的徒弟呢,再说,家里还有一个让人寝食难安的小师弟呢!
远望天空,如果可以称作天虞山的方向的话,不知敖听心那丫头有没有看住小师弟呢。
就这样,仙魔两派的领袖人物都进入了洪荒,剩下的各自大军都只得按兵不动,紧张对峙。
“噗——”
“阿姐!”
一直倒在西陵飞怀中的西陵凤此刻突然吐血不止,灵智子神色沉重地摇摇头,无论谁给她运功输送内力疗伤,都已经无用。
她刚才已经在血煞阵中,遭受魔皇致命重创,筋脉尽断,无力回天。
旁侧的冷车、墨宝园等人心中皆是难受。
“咳咳……”月族已无危险,西陵凤紧抓住西陵飞,阻住她再哭求任何人,“飞儿,不要求任何人!悦千冢那魔头的一掌,我原本以为自行运功疗伤……咳咳,可以缓解死亡时间,却不想运功反而加快了死亡……”
“阿姐,你不要说话,我马上带你回花事谷,我一定求三师叔救你!”西陵飞要扶起她,却又被她狠狠拒绝。
“呵,阿姐这样利用你,咳咳……你还……如此以德报怨。”西陵凤目光飘忽,自嘲一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阿姐,你不要这样说,我一定会求三师叔治好你的!”西陵飞埋在她肩头,急得痛哭。
为什么短短数月,会这样?为什么……
“咳,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在临死前,要你答应阿姐一件事……咳咳,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她苍白着一张脸,死气已经渐重:“魔界既然想屠我们满族,必然不会帮我们解开上古血咒……但是我能看到我们族人全部死光,你……我要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一定要继承月王之位,咳咳……永不出月族,誓死护住我月族。”
“阿姐?我……”西陵飞脸上泪珠连连,半晌才恍惚听懂她的话,张着一张嘴,掩不住的惊疑。
一定要继承月王之位……永不出月族……
可她是天虞山弟子啊,为了六界,苦练诛魔剑阵,怎能不出……
“飞儿,你答应阿姐!”西陵凤死死瞪着她,咬着道,“誓死护住我月族,永不再出月族!”
“阿姐,不要这样,不要说了……”她发不出声音,只是抱着她的手臂惊慌地摇头……
“飞儿,月族在这九天六界苟延残喘至今,都只为延续族人,如今已经将尽覆灭,你怎能枉顾族人性命?”
西陵凤一时恼怒她,情绪激烈,牵动到伤口,咳出更多的血,刺的西陵飞脑中一片空白,除了哭,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咳咳,我永远记得,父王在月窗下,举着月煞银针,在我脸上刺下的这一百零八针的天罡青纹。一针一针,毫不留情地刺穿我的皮肤,鲜血顺着我的脸一滴一滴……”
“阿姐,你不要说了……呜呜,求你,求你不要说了……”每一字一句都让听者阵阵战栗,西陵飞哽咽着、僵硬着、泣不成声着。
可等不到她的毒誓,西陵凤怎肯停罢?
勾着唇依旧自笑:“一针一针,永远地刻在脸上,刺进了心里,无论我用多少胭脂水粉都遮挡不住。那时候,我苦苦哀求父王不要再刺了,我好疼,好疼……可是父王却看着我的眼睛,决绝地告诉我,为了月族,他必须这样做。”
那笑,带着刻骨的恨,带着刻骨的痛,与天罡青纹交织成血淋淋的一幕,仿佛就正发生在西陵飞眼前。
“阿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都答应你!”西陵飞终于承受不住,痛苦地、决绝地,答应。
西陵凤尤不放过她,垂死的双臂紧紧扼住她的双肩,死死盯住她眼,咬牙道:“飞儿,想想父王和母后的惨死,想想今日我族人所流鲜血,我不甘心……不甘心永受血咒之苦啊!你答应我!我要你发誓!”
月族之人本身就天生命格特异,而西陵凤同样也摆脱不了这种天运不足的命数,但是从她一出就月王看出身骨奇特,不畏上古禁咒。
于是月王就将她关在阁楼上,广阅群书,同时修炼月族三大禁术,而培养其根骨。
直到她十八岁时,便已经同时修成三大禁术,而五十多万年来,就连月族法力强大的历届月王都没有修成三大禁术,这让月王心中生成了一个可以改变月族命运的计策——让西陵凤的身体离不开煞气,使她永远留在月族。
一面守护洪荒结界,一面保护着无能的族人。
最重要的,吸收了妹妹体内的缺陷,承受双倍的上古禁咒,让妹妹永远摆脱痛苦的折磨,离开月族。
表面看似被父母培养命格,实则是代替妹妹成为月王,承受上古禁咒,解脱妹妹。
每一代族长都必须为了族人,吸收洪荒结界处外泄的煞气,一面提升自己的功力,延长寿命,一面承受煞气侵体的痛苦,但是却永远死不了。
无尽的生命,却往往有很多月族族长,突然猝死,无人知道原因。其实真实的原因,那本《月族秘史》中记载的很详细:煞气侵体的极致痛苦,让他们宁愿选择爆体而亡。
“我答应你,西陵飞绝不再出月族,如有违誓,必遭月族上古诅咒!”
说罢,终于,再也忍不住,霎时仰天,失声痛哭了起来,刺痛了身边所有人心。
灵智子一脸沉痛,却无法劝阻,似乎困惑,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早已注定。
只是苦了他的大弟子鹤双宿了。
此后,每当看到鹤双宿单薄的背影,墨宝园他们都会心如绞痛地想到这一幕。
他们的二师姐,西陵飞,满脸染着荒寒,含着决绝,夹着无望……如残风凄雨中摇曳的夜烛,终究无助地,死寂跪灭。
而他们这些被无数人羡慕无所不能的仙君,在“天命”这个大词面前,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而无能为力。
这就是所谓的天道使命吗?